夜已深

对于渴睡的人来说，偶然遇到的一次深夜清醒显得特别令人心动。像面对渴望已久终获得玩具的孩子，又像许久未见面互相凝视的情侣，心中似有十分感慨、万般情愫，喜悦、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却又无法清楚明晰地表达。

夜已深，她又一次醒着，坐在床上紧紧拥抱着自己，审视着似乎沾染上尘埃的心灵，理顺着貌似纠结到拧成一团的思绪。朋友晚上对她说：“我看出来了，你一晚上都在自我反省。”关于自省，她倒是经常这么做，甚至有些过了头。突然，她转头看到了映在窗户玻璃上的身影，那影子扎着丸子发髻、鼻梁上架着眼镜、用手托着腮，斜着头认真地盯着，窗外太黑，玻璃映出来的她格外显眼，此刻，没有咖啡、没有音乐，只有文字透过键盘在眼前跳跃着……最近一连串的事，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却又没有支撑，只是偶尔冲着最亲密的朋友诉说了只言片语。有时，她感觉自己就是那无际大海中一叶孤舟，连风帆都没有，头顶还盘旋着海鸟。记得她在写给自己的信中提到过：“每个人生来就是一抹孤独的灵魂，或许在寻觅的过程中，会不小心与别的灵魂碰撞出火花，美丽却带着碰撞的疼痛，而每抹灵魂所能承受的疼痛并不一样，所以在找到势均力敌的对手前，只能选择继续孤单。”这种悲伤的文字，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心疼她。经历不多的她，如何写出这样沧桑的句子？难道真该堵住她的耳朵、捂住她的眼睛？有人告诉她：“你是心事太沉。”她笑笑，“是吗？”她问了问自己。我猜想，她不过只想紧抓罢了。如今的社会，谁没有一丝小心思、一点小算盘？并不是所有说出来的“心事”就是“心事”，别的人把心事藏得更深、更懂得粉饰罢了。

夜已深，她又一次不想睡，强撑地醒着，对于嗜睡的她来说，是隔段时间必经的历练吧。从认识她到了解她，很容易又很艰难，她有时单纯得像个孩子，还会傻笑、痴笑；有时沉静地像个老者，时而深邃时而通透。你以为她不说话就是心里在盘算着事？事实上，她只是在放空。你以为她闹腾着就是没心没肺？事实上，她只是想把别人炒热，然后自己一个人好去冷却。我不想评价她，也不想打扰她。我本就只是个旁观者，看着她笑、听着她哭、陪着她叹息，就连偶尔想要拍拍她的背的冲动都要遏制。

夜已深，她困了，枕着手臂就沉沉入睡。她梦见了雪山，她正呼着气、搓着手，强忍着能引发雪崩的叫喊声；她梦见了草原，羊群、马群在她眼前奔腾而过，马背上的汉子高扬着马鞭，唱着游牧民族苍凉空旷且雄浑的民谣；她梦见了荒漠，她赤着脚，踏着柔软到微陷的沙粒，感受着来自高温的抚摸，她打消了去沙地打滚的念头，她怕头发里掺进沙子，梦里还知道沙漠少水……终于，她慢慢安静了下来，又一次，她发现自己坐在河边小屋的窗边，窗外飘散着细雨，不远处的石拱桥上有一位穿着青衫的男子，撑着伞。她微微一笑，放下支撑窗板的木篙，走到书桌前，墨已磨好、笔已备妥，拿将起来：

日夜思，何所望，

伊人惆怅。

窗外雨，水中漪，

泣沥雨滴。

案前立，宣纸延，

石墨已研。

执笔躇，望泪眼，

相看无言。

谁人将墨笔挥？

伤了哪家心扉？

似梦、非梦，

清风雨露相逢……

雨丝随着微风从窗户的缝隙悄然潜入，她放下手中的笔，嘴角扬起了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窗外风微凉，已入梦，哪管夜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