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冬。
“有人在吗?”转角的咖啡店里安静至极,甚至连老板也不知去向。吧台上放着各式杯子,干净的有些发亮。
琼花自己拿起一只杯子倒了点水,走到壁画前赏看。正当出神之际,一个声音响起。
“你好,我是这的老板,实在抱歉,我刚在阁楼整理了些东西,有什么需要吗?”一个穿白色卫衣的男生微笑地站在吧台里,在他旁边有个大大的纸箱。琼花回过神来,说:“请给我一杯蓝山,半糖,谢谢。”
“好的”,男生很娴熟的打开了机器,一下子整个店都充满了浓郁的咖啡味。“请稍等。”
“诶,这里好像有点冷清啊,”琼花看了看左右,木头做成的店面显得很冷清,却很温暖。“你自己的店吗?”
“嗯算是吧,本来是和别人合租的,但她自己悄悄买了下来,后来她不在了,我就自己经营这家店了。白天确实没多少人,但是晚上的时候成了酒吧就很热闹了,”男生把咖啡倒进了一个小巧的杯子里,递给琼花“诺,你的蓝山。”
“这样啊,那你现在是要搬走吗?”琼花瞟了眼那个箱子问。
“算是吧,我要去旅行,所以这里应该有一段时间不会营业了。”男生坐在一张高脚凳上摇晃着双腿,眼睛看着地面。
“为什么啊,你要去哪里呢?”
“因为我心爱的人在那里啊,在遥远的爱尔兰那里。”
“我也是从爱尔兰过来的喔,我叫琼花 。”琼花伸出右手,微笑的看着他。
“我叫阿里。”阿里也伸出右手,与她的手握在一起。
“下雪了呢,这个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阿里注视着窗外,一朵小小的雪花飘了进来,不一会就化做一滩小水摊。“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看雪更美。”阿里用手撑起大衣往后一甩便穿在了身上,留下一点点好闻的橘子味。
街上铺满了雪,行人们匆匆赶着路,并带着满脸疲惫。
琼花跟着阿里左拐右拐,来到一座高大的写字楼前,并登上了顶楼的电梯。
“等一下喔,马上就可以见到了。”阿里将手放进口袋里信心满满的说。
叮。
两人走到天台边旁站着,城市在夜幕来临之时纷纷亮起了灯,橘黄色的,还有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包裹着他们。不过多久,雪就一片片落下,把他们的头发染白了。
“这太赞了!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琼花惊喜的伸出双手接住雪花,尽管它一碰就化。
“那个去旅行的女生,是她带我来的,从这里可以看到咖啡店,她很喜欢这个橙黄色的城市。”阿里的目光很飘,似乎没有一个注视点。
“喔,是你的女朋友吗?”琼花呼出一团白气。
“嗯,很久之前就是了。”
“.......”
“我们去吃面吧。”阿里转身向电梯走去,琼花连忙跟在后面,她很怕黑。
“呀,这家店是日文呢。”琼花抬头看着招牌。
“嗯,意思是橘色的暖,老板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日本人喔。”
店里的暖气开得正好,外面看起来虽比不上其它的店铺,但里面的装修可真是独树一帜。
“你想吃哪种?”
“和你一样的。”
“那好。”
阿里用流利的日语点了两份日式拉面,这时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趿着双木屐走过来打招呼。
“阿里,好久不见啊。”
“是啊,好久没来了。”
“怎么没见之前那个小姑娘啊?”
“她去旅游了还没回来。”阿里微笑着说。
“噢,那你先等等,我催催他们,那么晚了,该饿坏了吧。”
“谢谢老板娘。”
女人微笑了一下便向厨房走去。
“刚刚那位说了什么啊?”
“和她挺熟的,寒暄了几句罢了,拉面来了,快吃吧。”
琼花觉得面的味道很熟悉,但也没说什么,皱着眉头吃了下去。
小葵,琼花和你真像,可她是她,你是你。
“找到房子了吗?”阿里扭头看着琼花。
“还没有,我才刚下飞机,没来得及找,连酒店都没找到。”琼花懊恼的踢着雪,靴子被浸湿了一大片。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那还有一间房子,你可以去那。”
“那好吧。”
上到咖啡店二楼,淡黄的灯光散发出慵懒的气息,一只老猫趴在毛毯上,木地板更有古老的感觉。
“啊,这和我的风格真像。”琼花轻轻说道。
“这也是她设计的,她是设计师。你今晚睡这里吧。”阿里指着一间房对琼花说。
房里贴满了淡黄的壁纸,墙上挂着一盏欧式风的壁灯,彩色的手工毛毯铺满地板,床上铺着格子被单,一张写字桌安静的放在衣柜旁。空间虽狭小,但从里面的装饰也弥补了这点。
“这本来是去旅行的那个女生住的,但她没回来,你先住着吧。”阿里转身走的时候,琼花叫住了他。
“等等,阿里。”
“怎么了?”
“我想知道她的故事,可以吗?”琼花用手握紧了挎包带子。
阿里停住了,转身注视着琼花。“可以。”
“她姓黄,叫望葵,两年前,她突然对我说她要去爱尔兰,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我拒绝了,我家境没有她的优越,而且我妈妈生病了,我必须赚够手术费治好她的病,所以她一个人坐上了去爱尔兰的飞机,第二天新闻里就报道说飞往爱尔兰的飞机遇到气流遇难了,我上网查到那天只有一班飞向爱尔兰的飞机,只有十名乘客幸存,抱着希望去医院找她,但医院的人说她没有送进来,我跑了很多城市都没有她的消息,我很后悔让她自己一个人上了飞机,本想继续找下去的时候,我母亲的医院说母亲快不行了让我赶紧赶回去,但母亲还是离开了我,那年,我失去了两个一生中最爱的女人。”阿里单手扶额,忽然不作声了。
“她是中国女生吗?”琼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令人惊讶。
“嗯....”阿里不停的用手揉着太阳穴,忽然抬起头看着琼花,说:“你见过她对吗?你认识她对吗?”
“我就是当年幸存者之一,十名幸存者里只有我是中国人,其余九名都是外国人。”琼花将垂下的一缕头发拢到耳后,说:“当时她坐在我旁边,我一直听她讲自己的故事,直到气流来临的前几个小时,她提起了你。阿里,她对我说,她喜欢上了一个男生,读大学的时候,他读的是日语,她是室内设计。有一天男孩原本在三楼的教室上课,但由于教授临时换了课室所以你走错了,她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你了。阿里,他就是你。”
“她总对我说我有多好,但我总不放在心上,她也是笑嘻嘻的。毕业后,她还是像以前一样跟在我后面,后来,我说希望开一家日语咖啡店,她就悄悄买下了这里,我们两个就一起经营这,白天她画设计,我投简历,晚上我看店让她休息。过了几个星期后,我发现她很安静的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被我见过很多次,她还是笑嘻嘻的说她喜欢晚上坐这陪我,时间一长我就没赶她上楼了。”阿里望向楼下一个位置,若有所思。
“那个就是她位置吧。”琼花顺着她目光望去,一张小小的桌子,一张小椅子,铺满了灰尘。
“是的,她总是一个人。我问过她最想去哪里,她说爱尔兰,因为他的父母在那里生下了她,她总想回去看看,但她的父母因为工作原因很少有时间,连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就要飞去另一个国家了。她一直希望我可以和她一起去爱尔兰,我原本那天答应了她,但我母亲忽然病重,便反悔了。我想她一定很伤心,可她还笑着说没关系还有下次。”阿里的声音开始颤抖。“后来她坐的飞机失事,我的母亲也去世了,我一直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客厅里很安静,我喊她名字时房间里也没有人回应了,那时我就一个人了,很孤独。我多希望我睡觉的时候她可以回来,即使她总喜欢在我睡觉的时候打碎一个杯子,即使她吵闹又烦人。”阿里在说这些的时候眼泪流了出来,不受控制的。
“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当我知道再也见不到她的时候。”
琼花忽然掉下一滴眼泪,直视着阿里的眼睛,说:“阿里,我回来了。”
阿里和她对视了很久,“噗”一声笑出声来:“她可没有你那么文静啊。”琼花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阿里,是张诊断书,上面写着:黄望葵,经诊断,确诊为失忆症。阿里翻开第二页,是整容合同。
“我的父母在爱尔兰医院找到了我,幸好我的口袋里放着全家福,他们才认出了脸被毁容的我,并将我带到美国进行容貌修复。当时我已失忆,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于是我的父母帮我换了名字,并配合我治疗,告诉我以前的经历,医生说可能让我回到这里才能快点恢复记忆,于是两年后,就是今天,我回到这里,在店门口,我看到上面写着木头两个字,觉得很特别,便进来了。刚刚你在讲我的故事时,我的记忆就一点点恢复。”琼花将事情全部说出来。
她将手放在阿里的头上,一遍遍抚摸着。阿里站起身将琼花抱紧,异常激动:“小葵?真是小葵吗?!你回来了对吗??”琼花抱住阿里的脖子,咧开嘴笑着说:“是啊,阿里。我回来了,好久不见啊。”
那晚阿里哭了好久好久。
后来琼花说:“他可从来不爱哭,在我失忆的时候,一直有个模糊的人影在脑子里,记不清他的样子,却老有他的影子,原来是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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