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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走进上郡
走进上郡，公子扶苏监军的地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长城，长城上有哨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十里一亭三十里一驿，形成防御线，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长城是前方打胜仗后方边修筑的。修筑长城分两大步，一为采石二为修筑，采石的或扛或抬把大石头运过来，再由修筑的根据大石头的形状大小垒上去，看他们汗湿的衣衫，看得出修筑长城很是辛苦。
一路走走停停，来到马厩，看到各种好马，要不是我不会骑马，真想牵一匹出去溜溜。
炊烟袅袅升起，这是烧饭的地方，有人在舂米，有人在舂玉米，感情要吃一顿饭还要先舂。
一直往前走，是他们干仗的地方，他们一个个如同蓄势待跑的猎豹，打起十二分精神，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视前方。敌人袭来，会刀的使刀，会剑的使剑，拼尽全力，殊死搏斗。
上郡作为大秦第一边郡，设有郡守，郡丞，郡尉，郡监御史，其中蒙恬将军是郡守，公子扶苏是郡监御史。
郡监御史除监察权这一主要职权外，还有其他以下职权：一、举荐人才的权力，向郡守推荐有能有才之士；二、兴修水利的权力，秦军进攻外敌时，运输补给供应不上，辅助郡丞或修路或凿渠运送兵马粮草；三、统兵作战的权力，抵御外敌战事紧张的时候，点兵点将上场作战协助郡尉赢得战役。
公子扶苏的监御史当得极称职，令蒙恬将军折服，自此，蒙将军便认下这位主公。
02 初见公子
初见公子扶苏时，他倚着石头看书，微风轻拂，吹动了他的发丝，为他俊逸的脸庞增添几分灵气。他单手托腮在思考什么，如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一般，我远远地看着，不愿上前打扰。此时我的心境正如诗经《风雨》所写，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只见他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沉思，一会儿自言自语……良久后笑道：“是了，并不相矛盾，可结合用。”
扶苏把书卷收好，方才注意到我，问道：“姑娘是何人？打哪里来？”
“有缘人，来自未来。”我问他：“公子看什么书，如此入迷？”
“吾在看墨家机关术，可是先前有幸得见公输盘的机关术，感觉并不相同，一时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蒙将军带着大军前方退敌后方筑城，若能用好机关术定会减少很多伤亡。”扶苏皱着眉头说。
“墨家机关术在于防御，公输盘的机关术用于攻击。”
“吾懂了，多谢未姑娘！未姑娘知道的真多！”
“未姑娘？我不姓未，我说的未来是几千年后，我来自几千年后的异世。机关术也是智者说的，我搜查后才知道一星半点的。”
“不叫未姑娘，那吾叫你有缘人吧。”看着我五官都要皱一起了，他温柔一笑，说道：“第一次见面，叫初初？不如叫一一？，吾的小名就叫一一，小时候父皇便这样叫我。”
感情公子是想他父皇了，所以叫我一一呢。我撇了撇嘴道：“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何苦还叫公子来？叫我扶苏就好。”
“可不敢冒犯。”我连连摆手。
“吾出生以来，父皇为给吾取名便翻遍典籍，最后取自诗经《山有扶苏》中的扶苏。自有名字以来，母妃一直以来都叫我扶苏，扶苏二字有母妃对父皇的爱恋。自打离开咸阳宫，未曾听到有人叫吾的名字。”
“得，公子这是想念自己的父皇和母妃了。”我回道：“只要公子不觉得冒犯，我便叫你扶苏吧。”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吾叫你荷华吧。”
“公子开心就好，未姑娘，有缘人，初初，一一，荷华，我名字可真多。”
他爽朗一笑，说道：“见笑见笑，吾觉得荷华甚好，就叫荷华如何？”
“谢公子赐名！”
“叫我扶苏即可。”
公子扶苏温文尔雅、华贵天成，却没有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和他说话就像朋友一样。
03 诉说心语
“扶苏，你怎么会来上郡呢？”我问道。
“一来吾要为父皇分忧，站在父皇的对立面，让父皇拿吾开刀，以此来堵朝堂上下大臣的嘴；二来父皇觉得吾心性过于纯良，遇事缺少魄力，一味讲仁义道德，没有刚勇果决的帝王霸气，要吾出来历练历练。”扶苏说道。
我接道：“我认为来上郡目的是让扶苏拉拢蒙恬将军，顺便立军功。皇上很欣赏蒙毅上卿，外出让其同乘一车，居内让其侍从左右，可见其才能极好。蒙恬将军的才能更是毋庸置疑的，连左丞相李斯都觉得自己文韬武略样样比不上蒙恬。皇上赏识蒙毅上卿却并未重用，又让扶苏来上郡拉拢蒙恬将军，想来是要蒙恬蒙毅兄弟将来辅佐扶苏，皇上在给扶苏铺路呢，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嘛。皇上对扶苏期望很高，希望扶苏文能治国，武能安邦。”
说起李斯，扶苏神色间露出几分鄙夷，说道：“李斯此人很有才干，但却是个十足的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嫉妒韩非子，生怕韩非子抢了他的风头、夺了他的的荣华富贵，联合姚贾在背地里下死黑手暗害了韩非子。”
“韩非被害还有另一个因由，韩非出生于韩，自不同意秦国攻打韩国，然李斯的战略是灭六国必先灭韩，两人的政见背道而驰，便联合姚贾陷害韩非。李斯确有才干，可以说皇上要平定天下离不开尉缭的良策，离不开李斯的筹谋，离不开韩非的指引，离不开姚贾的奔走，不过李斯此人真不好评说。”我对李斯莫名有些不喜，便换回话题，问道：“都说公子扶苏是因为不同意坑术士才来上郡的，确有此事吗？”
扶苏回忆道：“天下一统后，商鞅变法时极力反对的各家学派、各方面人才都纷纷来到大秦帝国。不知从何时起大秦出了许多方士，各种迷信盛行，这些方士结合儒、墨、法、道等诸子百家的学说，甚至结合《周易》，出了很多惑乱朝纲之书。这些书一经传开，许多人思想开始偏激逐步精神失常，为官不官为民不民，状若疯癫，父皇决定把这些惑乱朝纲的方士全部处死。吾认为大秦初定，不宜大规模处决这些罪人，否则舆论导向对大秦帝国不利。父皇却认为不杀鸡儆猴，恐会愈演愈烈。”
我接着说：“是的，处决了这些人后，皇上被冠上焚书坑儒的恶名，坑术士变成了坑儒生，施行的政策被称为暴政。”
“荷华说的极是。这件事的起因，最开始是有人投机取巧欺骗父皇有所图谋。父皇儿时过得凄苦，由于秦赵两国不和，不容祖母和父皇，因祖母是赵国人才得以活命，然母子忙于藏匿，常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病痛无医治，因此落下许多病根。继位以来，父皇整日为国事操劳，导致旧疾发作，常年受病痛折磨，身体每况愈下。便有方士借机向父皇进言，说有一味长生不老药，吃了不仅身体再无病痛，还能长生不老，他能求来此药，但要父皇准备童男童女各三千和他一起去，说孩童最是心无杂念，他需要带着童男童女诚心求药方能求得。父皇说孩子是国之未来，问孩子去会不会有危险有伤亡，此人说只是去求药，不会有伤亡，还能锻炼他们的心性，将来更好地为国效力，父皇便答应了此人的要求。那些江湖骗子见有利可图，纷纷扮作方士意图分一杯羹，为了让自己的话有可信度，很多人将诸子百家的学说和《易经》结合改写，导致迷信之风盛行。”扶苏这是揭他父皇的老底呀，这是我能听的么？
“不单是这件事，还有’荆轲刺秦’这等刺杀，刻有’始皇死而地分’的巨石被大肆宣扬为天外飞石的乱象，都显示民心不安定，大秦不安稳。主要缘由是秦国统一六国，而被灭的六国是无法接受的，秦国杀了他们的同胞，就是敌人，占领了他们的国土，就是国贼。所以他们是恨秦人的，尤其恨赢姓人，一旦有契机，他们将报国仇家恨。”说道这里，我才意识到当着大秦帝国皇长子的面讨论有些失礼，赶紧岔开话题：“扶苏觉得在上郡的生活好还是不好？”
“说不上好与不好，不管是镇守边郡还是修筑长城，亦或是烧饭养马，日子艰苦却也充实。荷华你知道吗？这和吾以前的生活是不同的，以前在书上谈论的东西，来此都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
“扶苏，人生百态，能体验一把自然是极好的。”
他错愕了一下，低声笑着说：“荷华说得甚是！”过了一会儿他轻叹：“吾一度羡慕十八弟来着，父皇与十八弟的相处，才是父子天伦该有的样子。”
皇上对扶苏寄予厚望，从小是按照继承人来培养的，自然会严厉得多。看扶苏黯然神伤，我赶忙说道：“一来皇上就是把胡亥当普通儿子养，没有那么多要求，会比较娇惯他；二来皇上老来得子便又多了一份宠爱；三来皇上生来便身不由己，向来是隐忍的，所以羡慕胡亥那种顽皮率直的性格，自然又多宠了一些，于是看起来他特别得宠。”
“经荷华这么一说，吾倒觉得自己狭隘了。”
“狭隘却是没有的，自己不曾拥有过的东西，看到别人拥有了，羡慕是人之常情。”
平日扶苏应该没有合适倾听的人吧，如今倒是不吐不快了。
04 扶苏自刎
我听到内室里有争执声，仔细一听，是蒙恬将军在劝阻扶苏。蒙将军道：“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来，即自杀，安知其非诈？请复请，复请而後死，未暮也。”
扶苏对蒙恬道：“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
使者在一旁连连催促，我顺手拿起一根棍子，跑进去打昏了使者，大声说道：“公子，不可！”
蒙将军立刻站在扶苏身前，拔出剑指着我喝问：“什么人？”
我扔掉手里的棍子，抱拳作揖回答：“回将军，我乃有缘人，来自后世。”然后对扶苏说：“公子，此乃赵高之阴谋，书信上虽有皇帝印，但这封书信实乃赵高所写。”
扶苏拿过起书信，说道：“吾一眼看出不是父皇的笔迹，然让赵高代笔也是有的。”
我不忍地看了扶苏一眼，沉声道：“皇上已经驾崩了，临终前让公子将兵权交于蒙将军，回咸阳参加丧葬并继承大统。可是赵高联合李斯篡改了遗诏。”
扶苏听到始皇帝驾崩的消息后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滑跪下来，悲恸大哭：“父皇，您怎么就走了呀？儿臣连您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蒙将军依旧是保护扶苏的姿势，眼眶却湿了，沙哑着声音道：“臣但凭公子调遣。”
扶苏流着泪，声音里透出几分悲凉说：“蒙将军，扶苏岂能牵累于汝？”
蒙恬作为三十万大军的统帅，此刻却觉得无可奈何。既做不了公子的主，让公子振臂高呼，亦不能替将士们做选择。他愿意为公子出生入死是他的意愿，将士们的生死尚需他们自己决定。
“公子节哀！时间紧迫，公子得快些拿主意，是否要暗中联络亲信，再带大军直奔咸阳？皇上既让公子来他最信任的蒙将军身边，焉知不是为了保护公子？既遣公子来拥有三十万大军的第一边郡，焉知不是支持公子起兵？”我伤心而又冷静地道。
“荷华，没有父皇的诏书率领大军直奔咸阳，罪名等同谋反，一旦兵败，上郡带去的三十万将士会全部身死，他们的家眷亲属也难逃罪责，让如此多的民众因吾一人而丧命，吾如何对得这些将士？如何对得起这些因吾丧生之人？即便取胜了，有赵高和李斯佐证，不明真相的人会把假遗诏当真，从而一部分拥立胡亥，一部人拥护吾，战乱一起，初定的大秦帝国将再次分崩，父皇毕生心血是天下归一，如此吾如何对得起父皇？吾一条命，换数万条命，换大秦安定，值！”扶苏把局势看得很清楚，分析得很明白，不过提到始皇帝又掉下眼泪，看来一时接受不了他父皇病故。
“皇上驾崩后，赵高这老狗就露出獠牙，乱吠乱咬，大秦帝国将会被他推向风口浪尖。李斯不报皇恩，与赵高篡改遗诏，此人若不是有把柄落在赵高手里，就是为了权利。胡亥无才，事事无定论，大秦民众在他们统治下苦不堪言。彼时天下群雄四起，秦便走向灭亡。公子，三思啊！”我苦苦劝道。
“吾自然渴望天下归一、万众齐心、千秋万代民富国强。父皇一扫六合，结束七国割据以来的战乱，解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修筑万里长城，可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吾能否立一世功利万世民尚且不论，却不该让天下因吾而分，不该让大秦帝国因吾而遭受战乱，不该让将士因吾而牺牲，不该让百姓因吾而流离失所，荷华，你明白的不是吗？”他神情有几分哀伤，却是心有九窍般通透。
我懂他，找不到驳他的理由，只是问道：“难道公子就这样甘心赴死？乐意吗？”
他淡然道：“吾有自己的责任与使命，没有甘不甘心，没有乐不乐意，只有应不应该。”
扶苏似乎陷入久远的回忆，唱：“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我沉浸在扶苏的歌声里，潸然泪下。蒙将军在他的歌声中泪流满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威猛刚勇的蒙将军亦如是。一曲唱罢，扶苏拔剑自刎。
蒙将军回身飞扑过去，然后跪坐起来，接住倒下的扶苏，悲声道：“公子……”
我快步奔过去，抓住扶苏的手，大哭：“公子，为何一定要如此？”
使者在哭声中悠悠转醒，见自己任务完成，回去复命了。
“叫吾扶苏吧。”扶苏看着我，艰难地说着，血不断涌出来。
我用手摁住他的伤口，以免血流得太快，带着哭腔说：“蒙将军在此呢，当着将军的面叫公子的名字，着实不敬。”
蒙将军流着泪附和：“极是！”
“朋友之间……无须……拘礼。”他断断续续地说道。
“扶苏！”
他释然一笑，永远闭上眼睛。
05 大梦初醒
我不甘心看着扶苏束手赴死，我自然没有他的气度和心胸，没有他的眼界和格局，亦没有他忧国忧民的情怀。我只是意难平，只是不愿意他自刎，只是希望他活着，自然老去，寿终正寝。于是我想着，让时光倒流，打算在始皇帝沙丘之行前揭露赵高和李斯的恶行，说道说道胡亥的无才无德无能。
来到咸阳宫门前，正要进去时，忽然一阵狂风，把我卷到不知名的地方。当我再次来到咸阳宫，得知始皇帝已经去往沙丘的路上。我一路飞奔，等追到马车时，始皇帝已病逝，他拟给扶苏的遗诏被赵高李斯胡亥三人篡改，假借始皇帝的名义写罪责书信给扶苏和蒙恬，勒令他们自尽。
再次找到扶苏时，他刚好自刎，蒙恬将军跪接住扶苏，哭喊：“公子……”
我悲痛欲绝喊道：“扶苏！”立刻奔过去，慌忙摁住他的伤口，血还是不断地涌出来，很快染红了我的衣衫。
“吾……好像……见过……”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咽了气。
公子扶苏死后，蒙恬将军和将士们都很悲痛。上郡的百姓和将士自发为他建造墓室，他们一边建墓一边流泪，眼泪多了，汇聚成了一处汪泉，大家称其为“呜咽泉”。
蒙将军为扶苏鸣冤，被抓进了大牢，最后被逼死在牢里。蒙将军过世以后，他的旧部为他操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并将他的遗体送到了大理河畔。随行将士用战甲为他筑墓冢，用战袍盛土为他埋骨。
扶苏的墓室在山顶，蒙恬将军的墓在山脚，两座墓地隔着大理河遥遥相对。生也好，死也罢，蒙恬将军都守护着公子扶苏，镇守着边陲上郡，可谓是忠君爱国之士。
梦境太过真实，让我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大梦初醒，还能真切感受到扶苏自刎时我内心的悲痛，不免暗自嗟叹。可历史就是历史，无法改变，再多的意难平也无可奈何。
上郡，在今陕西省榆林市绥德县，公子扶苏就长眠于此。历经千年，“呜咽泉”也从未停止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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