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最高的一幢大楼前围了一堆人,每人手上都举着一部手机,外圈的人出于好奇拼命把靠里边的人往内挤,嘈杂的交谈声和唏嘘声混在一起,旁边偶尔有几个路人走来,奇怪地往人堆看一眼,又疑惑地走开。
“什么呀?发生了什么事?”
矮小的被挡在外边的一个女人发出疑问。
没有人回答她。她不放弃地一问再问,终于有人在繁忙的当口回头说了句:“有人跳楼啦!”又把头扭了回去。
“什么——”女人一脸震惊,“真的吗?谁跳楼啦?报警了吗?”她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
等警察来到现场维持秩序之时,已是跳楼事件发生的十分钟后了。透过被疏散开来的人堆的间隙,雪霜看到地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她原来不是没想过人从二十一楼跳下去后会是怎样一副凄惨的景象,但亲眼所见还是让她受到不小的冲击,她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的人群早已散去,广场上难得人迹罕至,碎裂的女孩的尸体已经被救护车拉走。她发现自己站在不知什么时候拉起来的警戒线之内,有警察守在警戒线外,但是并没有理会她出格的行为。
“也是,他们看不见我的。我的灵魂尚且完整,可我的肉体已然支离破碎。”
地上有一大滩凝固的血,雪霜蹲下身子,伸出手去触碰,那滩血却离她越来越远——她摸不到它。
“我不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了。我的灵魂会逐渐虚无直到融进空气。我还有多少时间?我还能不能见一见想见的人?
“我的身体被运往医院,虽然不过是无用功——我现在跟着去的话,应该能在医院里见到我的家人,也许不只是家人。我可以见到很多人。
“我想告诉他们,当我站在楼顶时,我分明还在犹豫,我在等人叫醒我、救救我,可是我的身后突然出现一双手把我推了下去,我只觉得整个空间混沌又扭曲,然后我就飘了起来,像一根轻盈的羽毛——我看到了矗立的高楼,还有应声围过来的人群。”
一
“可能是灵魂太轻了吧,没两下就飞到了医院里。”
一开始,雪霜还不大会控制自己的灵魂,轻轻的微风都能将她吹得左右摆动。在广场上、在守在警戒线旁边的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她东倒西歪了好一会,才终于学会如何利用风让自己的灵魂飘扬。
雪霜很不喜欢医院这种地方。
“到处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息,荒凉且萧瑟。森白的墙,惨白的窗帘,全是死亡的颜色。白色的人影东来西去。好多灵魂在飘荡,不知道他们在找寻什么东西。”
“你好,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辆救护车,把一具凄惨得看不清原貌的尸体拉进医院里?”
“救护车每天都会把人拉开来去。”
“今天呢?”
“不是说了,每天都有。”
雪霜不打算继续问这个灵魂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可当她就要飘走了,他又伸出淡得几乎就要看不见的手指,指着一个方向。“救护车拉来的人,都先拉去那栋楼。”
“谢谢你。”雪霜在空中翻滚了下身子,这是由于一时激动,被风吹的。她向那栋楼飘去。
才靠近大楼,她就听到凄厉的哭声。她的内心一惊,生怕这样的哭声来自于她的家人,好在并不是,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眼前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妻子扑倒在丈夫的怀里,雪霜只能听到妻子从沙哑的喉咙里挤出的断断续续的哀嚎,看不到她的表情,丈夫的头微微仰起,脸上布满泪水,抱着妻子的手青筋暴起。
雪霜看到从敞开的急救室的门里爬出来一个小孩,他爬呀爬呀,爬到妻子的脚边,手一下一下地抓着妻子大腿上的布料,一点一点地把稚嫩的脸庞贴过去。他在笑,可笑了一会,他发现他的爸爸妈妈都不理他,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疑惑,接着蓄满泪水,下一秒泪水便随着尖锐的哭声一同落下。
“他们看不到你的,小可怜。”
雪霜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又轻轻地拍拍他的后背——当然,这些动作全在虚无中,她是触摸不到他的,他也感受不到她的力度。他依旧撕心裂肺地哭,她最后看了他一眼,往另一个方向飘去。
“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今天新被拉进来的一具尸体?拉去了哪里?”
这个灵魂看起来比她还要“新”。
“我是刚被拉进来的,才拉到大门口,”她指了指医院的大门,“我就从我的身体里飘出来了。很抱歉,在我之后,我没看到还有谁被拉过来。”
“我应该比你早来。”雪霜歪了歪脑袋,“你不用道歉啦!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请问你是为什么死掉了?”
“说起这个来,我也挺混乱的。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吧——啊,我平常跟人谈话总爱这么说,我忘记啦,我都死掉了,你也死掉了,你是怎么死掉的呢?——不过还是我先说吧。”
于是她们继续漂浮在半空中,不过很有心地退到一旁,生怕自己占用了过道。
“我是附近的一所大学里的学生,今年大四了,最近刚把论文写好上交,为了庆祝,我决定出门逛逛街、吃吃饭。”她“唉”地长叹一声,“马上就熬出头了!谁知道,我好端端在路上有着,有个人拿把刀就往我身上砍,我给吓得半死,根本来不及躲闪,也根本躲闪不了——不过我没感受到痛苦……怎么说呢,太突然了,也太快了。我就觉得我倒在地上,太阳还在头顶上照,模糊地听到有人在呼喊‘救命’,还有人在哭在叫——不久后就听到救护车的声音,明明车子已经到我身边了,但是声音却越来越小……”
“怎么会有这种事!那个人肯定会被逮捕的,必须死刑!”
“是啊,怎么会有这种事!我也真是倒霉。非要发生的话,怎么不在我写论文之前呢?我写得多辛苦……”她说着往墙上靠去,但是半天靠不到,“我又忘记我已经死掉了……不过就怕那个人是个疯子,你知道的,好多人杀了人就说自己疯了,只要拿点所谓的证明出来——我也不是非要他死,就是这样的人的存在对社会而言百害而无一利,而且,他的死才能让我的家人多少宽点心。”
雪霜看着她朝走廊里望了一眼。
“我都不敢过去……我害怕看到我家人痛苦的样子。”
雪霜很想抱抱她,可惜抱不了。于是雪霜说起了自己,成功转移掉对方的注意力。
“我是从二十一层楼高的大楼顶上掉下来的,有人从背后把我推了下去。我不知道是谁。我也没感受到痛苦,幸好——但是尸体太骇人了!看到的时候差点没把我自己给吓死!”
“啊!这么恐怖!你是被人谋杀了吗?”
“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吧,我是自己爬到顶楼上的,我只是当时还没下定决心跳下去,毕竟——你可以想象一下,真的很高!坐在那里双脚悬空,往下望去路过的人成了一只只蚂蚁,风吹动我的身体,我的脑子晕乎乎的。我本来还在考虑,要不回去吧,结果我就下去了,直直地……”
她沉默了好一会。
“想必你用了很大的勇气爬上去,坐在那里……”她说。
“嗯,应该是吧。所以没剩什么往下跳的勇气,说上来,那双手还算帮了我一把。”
“可是——”她踟蹰了一会,“算了,我也死了嘛,我又能说你什么,虽然死的方式不太一样——我想去看看我的家人了。”
雪霜目送她远去,这才喃喃开口:“我也去看看我的家人吧。”
雪霜的家人和关系比较近的亲戚都来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全围在一张病床上,床上是一块盖得严严实实的白布,白布被底下的尸体顶得凸起。所有人都在哭,哭在这里实在太常见了。有个女人瘫坐在地上,双目空洞无神,嘴巴半张着,有口水从嘴角流落。她旁边的男人双膝跪在地上,一手拉着床腿,一手不停地敲打硬邦邦的地面,断断续续的声音里是巨大的无可遁形的绝望与痛苦。
二
“我挺后悔的。”
雪霜深深地看着他们,看着所有在场的亲人,看着他们是如此得痛苦,懊悔在她心中迅速上升,汇集到脑海中时,已成了庞大的一团乌黑的毛线,毛线纷乱地摊开,飞到每个人的手中。
“可是,”雪霜没再继续待下去了,她飘到大楼之外,“再来一次的话,我难保还会做出这种选择。”他们的痛苦是真实的,可雪霜的痛苦也是真实的。
雪霜趁家人还在医院,自己先飘回家去。
“不能再多看他们几眼了。结果没办法改变,事实就是,我已经死掉了,我再也回不来了,尽管我怎么后悔也不会拥有重生的机会了。现实就是现实,不会发生小说里的那种事。”
她要回趟家。
她的家在青山连亘绿水横流的村子里,交通还算便利,宽敞的街道连通一大一小两座桥,桥后是较为狭窄的水泥路,路旁是茂盛的杂草和浓绿的大树,有座小庙从中若隐若现。
这栋房子在她出生的那年刚好建成,于是她一生下来就有幸入住了新房子,彼时村里大多房子都还是低矮的瓦片房,墙是用黄土砌成的。渐渐地,大家的房子都盖到一块儿去了,每次吃完晚饭——尤其是在蚊虫叫嚣的炎炎夏日,邻里邻外的,就算要一直动来动去驱赶讨人厌的蚊子,他们都要在庭院里聊天聊到天完全黑下去,黑到看不见对面的人的脸。
今天的太阳还没下山,村子里已经陷入了沉寂。雪霜回家的一路上都没见到一个人的身影。
“小时候的照片真少。好在照片是挂在墙上的,要是放在哪个抽屉里面,以我现在什么也碰不到的情况,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寥寥无几的童年里的美好回忆被难以忘怀的令我难过的东西全给压了下去,照片少也挺好的,省得我又想起那么多不该想的事儿来。”
但是雪霜还是想起来了。
那双触摸在她身上的手,那声清脆的巴掌——仅仅因为她想吃属于她自己的那块蛋糕——“而且,那个人不过是个亲戚,关系也不怎么亲近,他有什么资格打我?我要吃的是分给我的蛋糕!”她记得自己当时虽然特别委屈,但是没掉泪;虽然特别气恼,但是没说话。
那些下着大雨的天气——小时候她所见到的,全是拥有长长的伞柄的大伞,家里离学校挺远的,步行过去要二十多分钟,所以她没有带伞上下学的习惯,其他人也没有——她和其他同学一同站在一楼的走廊上等待家人送伞,可是同学们一个个离开,她还在苦苦等候,直到一个熟悉的人把伞递给了她,可惜那人并不是她的家人。
“我没奢望他们会给我送伞,永远都让其他家长帮忙一起带,尽管下那么大的雨,我也不希望劳累他们过来一趟,只是——内心还是会失落的。也都是小事吧。不过偶尔忘了让别人帮忙带伞,听到他们说‘你家人没给你送伞吗?也没让我们帮忙带啊?都这么晚了,要不你跟他们一起合一下伞?’,我心里还是挺难受的,莫名其妙的,当时还觉得有点儿尴尬。”
都是过去的事了。雪霜告诉自己这些不足挂齿,可偏偏它们就像用强力胶水粘在她脑子里头一样,怎么也挥之不去。小学毕业之后,她终于见到了方便携带的自动伞,后来她去哪里,无论天气看起来多么不像是会下雨,她都要带上一把伞。
最为深刻的还是那双触摸过她的手,以及那个毫无理由的巴掌,所有的一切与之相比显得简直不堪一击。
“不想再去谈及这些了。我跟家人说过,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说‘这有什么的,不过是被人摸了一下’‘谁让你嘴那么馋,非要吃那块蛋糕?’。”
有什么滴落了下来,雪霜正纳闷怎么灵魂也会哭,手往脸上一抹,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在我需要人喂食的年纪,他们会抱着一个碗,从村口跟我到村尾,只为让我多吃几口饭;只要我说‘我有点儿想吃糖醋排骨了’,那么接下来一连好几天,桌面上都会有一道糖醋排骨,一直吃到我腻了,说‘不要再做糖醋排骨啦,我有点想吃鱼’,接下来固定的一道菜就变成了鱼……如此循环往复;他们不会限制我吃零食,甚至他们出门回来,还会给我带很多我爱吃的东西,他们会给我买各种各样的小裙子,小女生都会喜欢,他们允许我看动画片,可以从早看到晚,看到眼睛近视也没有关系,他们不会要求我做家务活,倘若哪天我做了点什么,他们会夸我‘今天居然拖地了?真棒!’;他们尊重我的隐私,进我房间之前一定先敲门,尽管我从来都把房间的钥匙留给他们,以防止我不小心把门锁上却忘了把钥匙拿出来……
“但是,他们又会拿我跟任何人相比,只要那人有一点比我好。他们想要我做到完美,可这样的想法越重,我就越不愿意完美。当然,人也根本不可能完美无缺。他们会当着别人的面数落我,好像我全身上下全是毛病。上一秒他们会用很难听的语言骂我,最后补充一句‘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别不懂知足’,让我无从还嘴,下一秒他们却又能跟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笑着叫我下楼吃饭。
“很矛盾。他们一边爱我,一边伤害我。”
她没法怪罪他们,因为相比伤害,他们给她的爱确实更多。爱是很容易就能被接受的东西,她会感动、会幸福,她会记住他们的爱意,可是,伤害是很难被消化的东西,她会难过、会痛苦、会怀疑难道全是她的错、会纠结他们是不是上一秒爱她,下一秒就不爱她了……她也会牢牢记住这些伤害。
很矛盾。她也是一个很矛盾的人。这种矛盾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往后遇到的人和事而不断激化,朝两边延伸,把她拉扯得喘不过气来。
“能够留着作为纪念的照片太少了,不过我也不希望他们一直记得我——他们忘不掉我的,这种感觉我再清楚不过了。我把所有痛苦都留给了他们,我太自私了,可是原谅我,我现在却很庆幸自己解脱了。对不起,请原谅我。”
如果他们找到她的手机,会看到手机相册里拍照时笑容明媚的她,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将那些照片洗出来,和其他照片一起挂在墙壁上——
反正,他们是没有办法把她忘记的。
穿过锁住的房门,正对着的是不太能遮光的老旧的窗帘。太阳掉在了山头,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她没法开灯,所以趁着房间还没被黑暗完全笼罩,她一一向床上摆着的玩偶告别。
“再见,我亲爱的宝贝们,再见……”她碰不到它们,但她还是在它们的身上起起浮浮,希望它们能够触碰到她的灵魂,也希望她能够染上它们的气息。
她最后道了声“再见”,飘向了窗外。
她再次回头,看到的却是蒙上尘埃的窗玻璃。
三
“我的灵魂的颜色黯淡了许多。什么时候会完全得透明掉呢?融进看不见的空气里,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雪霜没法写字,不然她一定要写点东西,告别她的家人。
“人死了就当真什么都放下了。挺好的。”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中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流失,像小时候看的动画片,在充满魔法的世界,谁要是死掉的话,他的身体会变成碎片或者花瓣,优美地渐渐分散,旋转着升上天空,最后宛如一朵烟花,短暂的绽放之后便消逝而去。
“也许是我的记忆吧。越来越恍惚了,我想不起来接下来要做什么。”
雪霜孤零零地飘荡,钻入云层之间,又从另一头钻出;站在点点的繁星之间,半透明的身躯也闪耀了起来;跳入水里,出来之时身上依旧是干的;于林间穿梭,直到夜色退去,白日当头。
“又是新的一天。”
她没有想见的人,也没有想去的地方,尽管她跟随着风扭转身子,就能跨越万水千山,前往异国他乡,把还活着之时未见过的风景看遍。可是——她感到疲惫。
“原来灵魂也是会累的。”
她想睡一觉,但她无法躺下,她只能在空中不停地飘荡。她索性任随风把她往任意的地方吹去。
车水马龙的街头,红灯变为绿灯,等候了有一会的人流从斑马线上你拥我挤地过去;幽暗的电影院只有零星几个人,坐在相隔甚远的位子上,看着眼前发光的巨大屏幕,咔嚓咔嚓地吃着爆米花;学校传来打铃的声音,然后是一段熟悉的音乐,原本喧哗的长廊归于宁静;偶尔有一两声吆喝声,从街头长长地延伸到街尾;价格便宜的出租房内,等待接孩子的奶奶们正大声地交谈;比较清闲的几家商铺,店主聚在一起,架起桌子打麻将,身旁立着几位看客;把摩托车开得最快的是穿着黄色或蓝色衣服的外卖员,汗水在他们的身后拼命追赶;几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的乞丐,守在不同的地方,手里举着个破铁盆,向过路人行乞,过路人大多皱着眉头,往旁边挪上一两米,像躲避臭烘烘的垃圾一样匆忙闪了过去。太阳升得更高了,随着一阵急促的铃声,好几个十字路口出现了交通拥挤。接送孩子的奶奶和阿姨早已经围在校门口;交警在拥挤路段维持秩序;斑马线上人流密密麻麻,几道人流涌进商场,不知是不是冲着电影院而去;街边的商铺忙碌起来了,未来得及收拾的麻将凌乱地散在桌面上;吆喝声停了,摊贩在固定区域内立住了脚步;黄色或蓝色的身影在道路上迅速地来来往往;间或响起硬币与破铁盆碰撞的清脆的声音。
雪霜飘去了更远的地方,远离世俗的喧闹,耳边只剩下风吹绿叶的轻轻的响动。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个就快要消失掉了的灵魂。
灵魂太模糊了,雪霜甚至没法辨认出对方大概的年龄。
“你看起来还很年轻,怎么死掉的呢?”
雪霜不知如何作答,思索间她想起了在医院里碰到的那个女孩。
“人生总是充满各种意外。”
“好吧,真是可惜,你还那么年轻。不过我的孩子去世的时候,比你小得多了。他还那么小,你知道吗,才刚刚会爬。他会哭,会笑,会爬到我的腿边,会把脸贴在我的腿上。”
雪霜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可是她记不起来了,她的记忆在流失,不停地从她的身体里抽出去。
“我都不知道我怎么飘来这儿的,我记不清了,不过,不是所有疑问都需要答案。我太想离开了,你看,我消失得真快,不到一天的时间。我马上就要离开了。可是我的丈夫消失得更快。他比我还要快。”雪霜能感受到她的喟叹,而后她的所剩无几的灵魂逐渐碎裂。雪霜看不见她了,但她隐约听到她那的低低的告别。“再见。”再也不会相见。
广场上的警戒线已经被撤掉,血迹被清除,一切都恢复成往日的模样。路过广场的人们还像平常那样生活,跳楼的女孩只在他们的心中掀起片刻的波澜。
二十一层高度的大楼铺满了玻璃,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烁着的光芒如同昨日夜幕上的点点星光。
雪霜的灵魂从楼顶下掉下,这次不是直直地下去。她在半空中左右颠簸,上下翻滚,她太轻了。
她看着底下如同蚂蚁一般的人。
“真高啊。”她说。
她的记忆全然流散,她的意识完全模糊。她感觉自己再次掉在地面上,但是她已经没法睁开眼睛了。
她的灵魂终于消散。
她来不及和这个世界说声再见。
不过,反正——再也没法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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