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行于世,犹如一场旅行。不同的路线遇到不同的人,有些是萍水相逢、后会无期,有些是同行一程、分道扬镳,只有少数是一路相伴、共度朝夕。将近三十年的旅程中,美好的记忆留下了,糟心的际遇也看淡了。且行且珍惜。
尤其是我前十五年的同行人,我们彼此都未长大,没有小心思,没有隔夜仇。即使多年未见,也会在心中挂念。见面后无需寒暄,就可以回到从前。
就从我一百天的时候说起吧。
三人行
在我过百天的时候,芸出生了。我们便理所当然地成了“发小”。我们分别住在两条平行的巷子里,巷子之间只隔着一排房。我和芸、瑞每天在巷子里跑来跑去,混迹于那条不足百米长的土巷。到了上学年龄,我们又理所当然地成了“同学”。冬天昼短夜长,放学的时候天空已拉下帷幕,走到巷子口分别的时候,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我们便决定“边联络边回家”。我喊一声“芸”,她喊一声“茜”,声音飘过阻隔我们的那一排房,钻进耳朵里,心中便不再害怕,甚至觉得好玩,于是,忘却了“黑暗中可能存在的妖魔鬼怪”,喊着喊着便进了各自家门。
大概三年级的时候,我离开了那条闭塞的土巷,搬进了坐落在大道旁的新房,一同上下学的伙伴就成了邻居华、燕。燕比华大两岁,华比我大两岁,至于为什么我们三个是一个年级的,我也说不清。
上学的路上会经过一棵山楂树,只因长得太茂盛,竟从主人家翻墙而出。一日,路过山楂树时,女主人正骑在树上摘山楂,我们抬头仰望,垂涎欲滴,女主人扯开嗓子:“给你们吃点”,一粒粒红彤彤、圆溜溜的山楂铺天盖地砸向我们,好似仙女散花,我们兴高采烈地蹲在地上捡,用衣服擦去山楂上薄薄的灰尘,便扔进嘴里品尝起来。
走过山楂树,还有一个池塘,一到夏天,就有会游泳的男人跳进去,一来可以凉快凉快,二来可以展示自己的本领。而我,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我唯一记住的是下过雨后的蛙鸣,“呱呱呱”按照同一个频率一直叫着,不急不躁。
燕家开着小卖部,从她那里,我惊奇地了解到一招偷吃方便面的方法,她拿出一包方便面,沿着方便面的压线轻轻地撕开,在面饼上掰下不足以被发现的一小块,然后用打火机沿着撕开的口子热一下,两根指头一压,竟然粘合得看不出任何破绽。我暗暗地佩服,一是佩服她的智商,竟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二是佩服她的勇气,竟不害怕被发现。
燕不知在哪学了一支舞,非要教我和华,她一边张牙舞爪地跳着,一边大声唱着:“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至于我们有没有学会,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天欢快的笑声已刻在脑海,永不泯灭。
华家有一个老顽童,便是她的妈妈,她喜欢跟我们小孩子开玩笑,还喜欢给我们讲身边“真实”发生的鬼故事。她还说,人吃上耳屎会变哑巴。我都将信将疑地记住了,再后来,只要清理耳朵,我就会刻意离锅碗瓢盆远一些。
如果我住在姥姥家,同行的便不是她们了,而是欣。“咚咚咚”敲着大铁门,用稚嫩的声音喊着“欣欣”,然后一起上学。从她那里,我听说了清华、北大这些词汇,尽管不知道它们代表什么,但总觉得那是离我遥远、比较神圣的一种“东西”。
群魔乱舞
中学在隔壁村子,一同上下学的伙伴更多了。住在村子最远处的琴,有着我们都没有的蓝眼睛,面容姣好,不乏追求者。因为住得远,上学时她需要提前几分钟出发,路过丽家,在大门口喊一声“晓丽”,里面若传出一声“哦”,她就等着;如果传来一声“走了”,她就继续独自一人往学校的方向走。路过华家,再继续喊。接着,三两人再到我家门口喊。如此喊下去,还没走到村口,已然形成一个小规模的上学团。
上学途中大概需要走十几分钟,在这十几分钟内,华说她切菜时切到了手,琴说隔壁村的某男生太讨厌,霞说跟她的妈妈吵架了……
在家吃过晚饭,我们还要去学校上晚自习,调皮的男生便吓唬女生,突然凑到女生堆里喊一声“鬼啊”,把女生们吓得尖叫起来,然后我们一起咒骂那个不知死活的男生,男生笑嘻嘻地跑了。
一到周末,我们的聚集地便是华家,一是因为华善交际,跟同学们处的都不错,二是因为华的妈妈不像别的妈妈,她不像家长,倒像是我们的朋友。同学间的是非、邻里间的矛盾,我们讨论的热火朝天。
独行侠
后来,我踩了狗屎运,竟考上了当时市里最好的高中。燕早在小学毕业后就辍了学,其他大部分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能继续读书的所剩无几,我也就成了独行侠。
每个周末挤着面包车往返于乡野与城市间,透过面包车脏兮兮的玻璃窗,我望着夕阳,金灿灿地从地平面上消失,我也到家或是到学校了。
我的第一个15年就这样走过了。
十五年后
眼下,离进入而立之年也不远了。当年的姐们儿也都成了妈妈。我们各自走了另一个15年的时光,这15年有坎坷,有希望,有努力,有成长。
燕在我上高中时就结了婚,表面大大咧咧的她,心中布满伤痕。偶尔回娘家,会跟我爸问起我的现状,并且调侃地说“人家是大学生”。去年五一见到了燕,骑着电动车,载着一儿一女,一如既往的表情,满脸堆笑,我还调侃她“你这儿女双全,多幸福”。在我说完这句话两三个月后,就听说燕离婚了,儿女都没要。我的心中疼了一阵。
伶牙俐齿的华嫁给了一个工作努力、积极向上的帅小伙子,因为两口子都是努力过日子的人,所以生活也是红红火火。每年春节,我们姐妹团的聚集地还是华家。华的妈妈仍旧是老顽童,头发花白,后背微驼,但总是笑嘻嘻的,从她的笑容就能知道她对生活的满意,幸福感爆棚。
琴与我在同一个城市,但见面机会甚少,不得不说孩子是个拖油瓶,去哪里都离不了。但彼此知道过得不错,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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