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姐姐给我发微信说,英姨走了,妈妈正在帮叔叔操持丧事,瞬间思绪万千,往事像过电影一样。
张红英,一个六七十年代色彩的名字,用普通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带着普通的铺陈走来,又带着普通的身后事回去,那仅有的几点星光也成为了饭后道不尽的谈资。
娘家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太多光环,所以嫁作人妇苟且此生是她一眼望得到头的境遇,也确如此,在我的记忆里,她和母亲是同一类人,强势、凶悍,是外人对她的评价,经历岁月打磨之后,不但没有圆滑,反而更加棱角分明。可没人知道,她是不认命的,所以才会这般,可恨遇到的是一个没有任何想法和打算的男人,现在细想想,她和母亲的生活竟然是这般的相像,所以她们才会有话可说,我也可以透过母亲细细的观察红英姨的一生。
大儿子考上重点高中,似乎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去温暖与欣慰,反而是无休止的争吵,结局就是双方各退一步,去了离家近花费少的普通中学。小儿子不出意外的也走了哥哥的老路,因为他心里清楚即使再努力,结局只有一个,所以他的成绩并没有多么的出挑。是夜,英姨想起了开始做生意时的困境。
开始做生意是和母亲两人一致拍板做出的决定,当然这种没有资本的生意注定是从很小开始的,贩卖蔬菜好像是最简单的一种方式,只需要一杆秤,任何地方都是店铺,尤其是二十几年前,城管团体没有出没的时候,这种生意确实稳赚不赔。生意就是这样开始的,她为人大方热情,所以生意也还是很好的,但是一家人仍然在为温饱挣扎。对于孩子读书这件事,英姨没有错,相较于高层次的追求,活下去确实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值得庆幸的是,两个儿子并没有辜负这个家庭竭尽全力的付出,一个医科大学,一个理工大学,都是一本,或许对于现在来说,普通一本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但是在那个时候,尤其是在这种并不发达的地方来说,这是一件荣耀的事。这一次红英姨没有阻挡孩子进步的脚步,据母亲说,原因有二,一是英姨不止一次向母亲袒露对孩子的愧疚,二是经过这些年的努力,生活有所改观。方圆的人都认为只要英姨咬咬牙过了这几年,好日子就不远了。
大儿子毕业那年,突然联系不上了,英姨刚开始以为是手机的问题,并没有在意,但是当两个月没有联系到儿子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开始到处找寻,没出意外找到了,儿子说太忙,没有注意,很抱歉,真实的原因没有人知道,就这样这事也就翻篇了,但是由于找儿子的一个多月丢失了很多的老主顾,所以英姨的生意一蹶不振,到了做不下去的时候也就只能关门了,英姨没有做错什么。老天给英姨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这个玩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关门后,英姨没有休息,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工厂的活计,叔叔锅炉工,英姨染色工。她说忙惯了,闲下来会生出病的。其实哪有什么天生勤快,什么忙惯了,不过是生活所迫,他们还有一个小儿子在上大学,是笔不小的开支。
日子也就这么平静的过了几年,在这期间我也长到了该上学的年纪,这时候的父母生意做出了点模样,所以没有时间管我,所以我也就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寄养”生活,也就是这家来一来,那家去一去。英姨念着和母亲的交情,便让我专门在他们家,以免发生危险。因此我对英姨一直有着一种不一样的情感,所以对于外人关于她凶悍的种种言论我也都是嗤之以鼻。因为年龄小不敢反驳,就在心里默默的思忖,英姨有什么错,你们这样说她。
过了几年,上了初中后,和英姨的交集就变少了,但是也会在假期抽时间去看看。不能说是和母亲一样的情感,但也至少是亲戚吧。在我上大学的第一年,有天母亲给我打电话说英姨得病了,肺癌,听完之后我竟然异常的平静,现在想想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想法,但是当母亲说出英姨家里的哥哥又找不见了的时候,我才爆了粗口,痛斥哥哥这么多年的书白念了,脑袋这么不灵光。也许就是在痛斥中将自己的伤心给盖过去了吧。放假回家,我去看了红英姨,她的身体真的很是虚弱,每说一句话就需要擦很多的痰液。
像很多的病人一样,病情反复是常有的事,当我再次听说姨的病加重之后,我知道真的时间不多了。但是哥哥还是没有找到,这令我难以接受。但是无独有偶,叔叔竟然说出了让英姨快死的话。我在电话里和叔叔大吵了一架,说姨哪里做错了,你这样说话。叔叔没有理论,只是说了一句,死了吧,活着太受罪了。英姨在晚期的时候遭了太多的罪,看着满身插着管子,叔叔真的难以接受。我匆匆的挂了电话,沉默良久。或许这时候死真的是一种解脱。
姐姐的微信是在英姨入殡那天发来的,说是通过前天的购物记录找到了哥哥。哥哥终究没有赶回来。原来哥哥大学期间变了性格,延期毕业,再加上自己本身不够灵光,所以一直在北京浑浑噩噩,不敢回家。姐姐说让我这两天不要惹妈妈生气,她心情不好,可是我又何尝不是。那天我想了很多,但大多是指责老天不公。
前两天回家,和母亲去看了看英姨,我在英姨墓前说了很多感谢的话,母亲红着眼睛说:苦命人,不容易。从没见过母亲流泪的我,这一刻竟然有些震惊。
我回头看了一眼墓碑上英姨的照片,她还是那样的眼神犀利,不知何时才能真正的休息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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