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从来都不是爱情的坟墓

婚姻从来都不是爱情的坟墓

（1）

当郭子业再一次裹挟着夜晚的清冷和满身酒气钻进被子，触碰到一旁温热的身体时，林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这个家你到底还要不要了？”

“别闹了，快睡吧。”郭子业扯过被子，声音疲惫而沙哑。说着翻过了身，背对林璐。

林璐攥紧了被角，微微战栗，随后起身，抓起床头柜上的爱喜把自己关进了洗手间。林璐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苍白而破碎的脸，眼角竟有了深深浅浅的纹路。

才三十一岁啊，呵。林璐扯着嘴角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颤抖着手点燃一支烟送到嘴边。她贪婪地大口吸着，再如释重负地吐出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予一丝虚无缥缈的安慰。

八年，就这么过去了。从乍见之欢，久处不厌，到现在的冷冷戚戚，不过是八年的时间，一切都面目全非。曾经，她也是娇憨的小女孩，对“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嗤之以鼻。现在林璐端详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依旧是熠熠发光。

（2）

第二天林璐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阳光隔着窗帘映射在脸上，她下意识用手挡了挡，然后背对过去，发现床头柜上留了张纸条。

“亲爱的，我没有忘记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但是公司有急事，很抱歉不能陪你。佳和昨天刚从杭州回来，嚷着要和我们聚一聚，我就让他带你出去逛逛，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应该会有很多话说。——子业”

林璐眯着眼睛看完，随后揉成一团丢在地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电话在这时响起来，林璐深呼吸后接起电话。

“璐璐，我回来了。”

电话那头，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将林璐的思绪带到了从前那个兵荒马乱的青春时代。

记忆中，郑佳和一直是哥哥一样的存在，会在每个早起的清晨骑着单车晃晃悠悠载着林璐上学，会在放学的时候拉着她去学校对面那家甜品店，点一杯甜甜的珍珠奶茶或者西米露，然后敲敲她的脑袋，告诉她，要全部喝完。

他的眼睛里好像有月亮，温柔地发光。

直到有一天，林璐满心欢喜地告诉他，她喜欢上郭子业了。他眼里的光才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氤氲雾气。

“璐璐？你听得到我说话吗？”郑佳和的声音再次把林璐拉回现实。

“呃、不好意思，我...我刚醒，有点懵...”林璐顿了顿，“听子业说，你回来了。”

“是啊，昨天刚回来，安顿了一下，打算，打算跟你还有子业我们聚聚，很久不见了不是吗。”

“嗯，那桐飞路老地方见，你还记得吧，那儿一直没变呢。”林璐轻笑着，带着些唏嘘。

挂断电话后，林璐在床上足足发呆了十分钟，然后起身翻出那些很久都派不上用场的化妆品和首饰。化完妆，打开衣柜，反复打量后选择了一件黑色V领连衣裙。林璐端详着自己的身体，虽然结婚后疏于管理身材，但是由于底子好，看上去仍旧比大部分女人都要迷人一些。黑色连衣裙更衬得肌肤胜雪，V领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脖颈优美的线条。林璐将头发别在耳后，弯下腰，穿上高跟鞋。

（3）

初秋的午后，阳光透过树枝稀稀疏疏的散落在街道上，林璐看到了阳光里站着的郑佳和。一如学生时代，清晨雾霭中，坐在单车上向她挥手的白衣少年。

林璐噗嗤的笑了出来，“你还是没变呐。”

郑佳和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后脑勺，跟着林璐笑了。

“你也还是一样漂亮啊，只不过更加有女人味了，小不点终于长大了啊。”

林璐低头无言。

两个人肩并肩地走了一段路，郑佳和打破了沉默。

“你过得好吗？”

林璐突然停住了脚步，咬了咬嘴唇。

“有什么好不好的，就那样呗。”林璐假装无所谓，半开玩笑地说着。

“我没别的意思，璐璐，我只希望你过得好。”

林璐望向郑佳和的眼睛，看到了久违的温情。她哽咽了。

“佳和，婚姻真的是爱情的坟墓吗？”

“比起这个说法，我更认同是人们自己把婚姻变成了爱情的坟墓。”

郑佳和把手掌覆盖在林璐的脸上，手掌下流淌着炙热的液体。

“婚姻作为一种情感的联结方式，不应该成为累赘。我们要忠于内心，终于感受，才能忠于爱情。”

“佳和，我过得不好，我不快乐。”

“我感受到了，璐璐，别怕。”

郑佳和拨开林璐被风吹乱的头发，在额头上轻轻留下一个吻。林璐没有抗拒。

与郑佳和的再次相遇，成为林璐苦闷生活的唯一出口，她开始在道德的边缘生出罪恶的期待。突如其来的希望总是很容易造成长久的假象，就想一个被困在阴暗角落的人突然暴露在阳光下一样，除了期盼已久的光明，也会被刺伤眼睛。林璐从来不是一个成熟到可以把控力度的女人。

（4）

郭子业今天破天荒回来很早，发现林璐已经做好了一桌菜，厨房里发出滋滋的声响。他脱下外套，松了松领带，将头探进厨房，却被油烟呛得咳嗽起来。林璐回过头。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你快别进来了，出去坐着，炒完这个菜就好了。”

郭子业有些讶异，照理说，早该跟他生气了。郭子业撇了撇嘴，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林璐捧着最后一盘菜端到餐桌上的菜时，发现郭子业已经躺在沙发上陷入了睡眠。林璐拿过毯子轻轻盖了上去，然后在窗边自顾自地抽起烟来。抽到只剩最后一截时，林璐按灭了烟头，掸了掸烟灰。

这个夜晚，林璐和郭子业再次纠缠在一起，像热恋期的每一次一样，用力地贴近，恨不得将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只是当林璐随着郭子业粗暴的动作不停喘息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却是郑佳和的影子。林璐心里明白，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告别，告别这八年的情感，三年的婚姻。

（5）

一周后郑佳和如约而至，在林璐坐下之前替她拉开椅子，将菜单递给她。

“听说这家西餐不错，你看想吃什么，我请客。”

林璐笑着接过菜单。

“你先看着，我去趟洗手间。”郑佳和起身离去。

林璐翻看着菜单，此时铃声响起，抬头发现是郑佳和的手机在响。

林璐自自然而然地拿过手机，接了起来。还没等林璐开口，电话那头便响起了一个甜美的女声。

“老郑啊，我今天有空，咱俩看电影去吧。”

林璐心生疑虑，正在此时郑佳和回来了，她慌乱之下挂断了电话。

郑佳和见林璐拿着自己的手机，神色慌张，赶忙把手机从林璐手中夺回，此时的郑佳和没了往常的绅士风度。

“刚刚有你的电话。”林璐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假装镇定。

郑佳和显然有些慌神，“是吗，说什么了？”

“你回个电话吧，别让人家误会。”

“我不怕别人误会，我只怕你误会，璐璐。”

林璐笑了笑，“佳和，我们会有未来吗？”郑佳和愣住了。

“佳和，你知道，你的出现带给我新的希望。我打算跟子业离婚了。”

郑佳和听闻林璐这番话，神色凝重，他扶了扶眼镜，郑重地对林璐说道。

“璐璐你听我说，你现在还不能和子业离婚。”

“为什么？你不是爱了我很久吗？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林璐反问道。

郑佳和拿起手边的红酒杯，一饮而尽，低头一言不发。

沉默了一会后，郑佳和终于开口。

“璐璐，你知道我和子业是好哥们儿，我们现在已经很对不起他了，我...我不能...”

还没等郑佳和说完，林璐便笑了。

“郑佳和，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会说谎。”

林璐穿上外套，买完单离开了这里。

林璐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十分荒唐的梦。在这场梦里，她看到自己不切实际的可笑幻想，看到自己的残缺和不堪，她感到无能为力的绝望。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子业离婚。不然她谁都对不起。

（6）

“真的要离婚吗？”郭子业看着桌面上那张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声线颤抖着。

林璐不说话，只是点头，表情漠然。

郭子业猛地站起来，摇晃着林璐的肩膀，声嘶力竭。“林璐，你看着我，看着我！”

“真的，没有办法继续了吗？”郭子业看着林璐的眼睛，努力寻找着最后的温存。

林璐用力挣脱开，发了疯似的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呜咽和不断抽动的双肩。

郭子业瘫坐在地上，像一具失去支撑的提线木偶，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在这一瞬间拉下帷幕，观众只剩自己。

（7）

郭子业将房子留给林璐，林璐拒绝了，生活多年的地方，最终只打包成一只小小的行李箱，然后在一个天还没亮透的早晨，林璐悄然离去。就像爱情电影里上演的那样。

从房子里搬出来后，林璐开始审视自己的一切。从郭子业到郑佳和，从爱到不爱，再到欺骗，林璐将自己的全部身心解剖开来，血肉模糊却异常清晰。她想要重新开始。

半个多月后，林璐坐在马桶上，看着那两条红杠，心凉了半截。她甚至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可是知道是谁的，又有什么用呢，回不去了。林璐将验孕棒丢进垃圾桶里，将自己扔到了床上。她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心中一片荒芜。

林璐最终躺在了手术台上，当冰凉的机器进入到她的身体当中时，一光照射进她的眼睛里，尖锐而刺眼，林璐微笑着流出泪来。她终于明白，婚姻从来都不是爱情的坟墓，而是我们自己亲手把婚姻变成了坟墓。郑佳和说得没错。

婚姻从来都不是爱情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