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们总爱在茶余饭后感叹现在的年轻人:文不能耍笔头,高中、大学毕业,春联写得歪歪扭扭,不敢贴上门;武不会弄枪棒,一担谷挑进家,一里地要歇上三五歇;除了开上轻骑带个姑娘进城兜风,只会扭啊跳啊疯啊,自然临了他们必要搬出他们那个时代的骄傲——仁法,而每每这时,年轻人便要大笑了,油腔滑调地扯起仁法童年的呆傻来。
其实仁法的家境极好,在村中是数一数二的,父亲唯有他一个孩子,又是中年得子,爱如至宝。当仁法六七岁时,父亲就专门为他请了个老先生教他“之乎者也”,满心希望他有朝一日能捞个一官半职,光耀门庭。可仁法生性好玩,成天只知爬高爬低,东游西荡,一坐到书桌前就打瞌睡,一年半载下来,真的斗大的字还没识一箩。
有天仁法见邻居一个老妈子坐在门槛上梳头,不时从发中寻出什么东西,放进嘴里一咬,“啪”地一声脆响,再“呸”地一下吐出老远,觉得有趣极了,赶紧凑上前去:“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好玩?”
“在头上痒痒的,可舒服了。”老妈子一边继续扪虱,一边逗他。
仁法歪起小脑袋:“那你为什么把它们弄死呢?”
“唉,”老妈子说,“我的头上太多了。”
仁法搔搔自己油光光的头:“我头上怎么没有?”
老妈子笑了:“你头上长不出!”
仁法呆呆地看了好一会,突然掏出一个铜板:“你卖我几只吧?”
“哈哈,”老妈子乐了,摇摇头,“不,不卖!”
“卖我几只吧!卖我几只吧!”仁法差点跪地哀求了。
“好吧!”老妈子装出无奈的样子点点头。
“一个铜板两只?”
“行。”
“三只?” “三只就三只。”
老妈子果然捉了三只大虱给他,他乐不可支地把它们全放进了自己的头发,最后他又跟老妈子商量:“再搭我一只小的吧?”
“再给你一只大的吧。”
这番讨价还价的情形恰巧被教书的老秀才看了个正着,他大叹着“孺子不可教也”不辞而去。
有人为此说仁法傻,其实这也不能怪仁法,养尊处优的他自然不知“虱”为何物。不过,仁法也有鬼机灵的时候,比如有次他捧了碗饭在外吃,一边吃一边还和人追打嬉闹,不小心把碗给摔破了,他索性把筷子也扔了,跑进家门诈他爹娘,他爹娘还真以为自己老糊涂了,忘记叫宝贝儿子吃饭了呢。
然而这傻也罢,灵也好,到后来都成了他是一个败家子的先兆。仁法十六岁那年,父亲为了庆贺他的成人,特意请了三个戏班子在章村宗祠门前的大晒场上,热热闹闹地做了一个月的戏。最后那晚,自然分外隆重,各个戏班都拿出了压台戏,四邻八村凡走得动的都赶来了。人多事杂,不知怎么柴房失了火,万贯家财不是付之一炬,就是被人趁乱抢走。他父亲急得当场吐血,不久就一命归西,抛下仁法娘儿俩。仁法娘小户人家出身,娘家无财无势,难帮孤儿寡母,他父亲放出去的钱本息难以收回不说,连租出去的田地也大都被人家侵吞了。最后,母子俩只能靠屋后的几亩园地种菜卖来度日。
虽然这场意外的大火与仁法并无直接干系,但其成人庆典时搞得倾家荡产,除了认定他是败家子外,人们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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