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里并没人对这个家庭大惊小怪,典妻、并家这类事在旧社会本司空见惯,更何况仁法的对头张林,此时已升任公社副书记了。当年的事,旁观者清,村里的人都明白,张林看上了仁法的女人,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势,找个碴儿把仁法弄进牢里。可谁又敢多说什么呢?其实不用人说,仁法自己心里也明白,但女人无情无义了,他还能怎样。他醉了几回酒,仿佛就忘尽了伤痛,常守着有些不敢认他的女儿,享他自认为的天伦之乐。
有天,张林上县里开会,晚上不回来。这一晚的饭菜女人似乎做得特别丰盛,然而仁法依然没胃口,匆匆扒完饭就要往自己的房中去,女人叫住了他。女人一边煮茶一边收拾碗筷,仁法看着看着就热泪纵横了,等不得女人煮开茶他就想逃开。以前这个家属于他时,这会儿是他最感甜蜜温馨的时光,在他失去自由的那漫长岁月里,他做的梦都是这情景:女人利索地围着灶台忙,他一边喝着茶,一边在灯下逗着咿哑学语的女儿,有时拉些普通的家常,有时把床头的悄悄话先支出来,然后哄睡了女儿,快乐得像水和泥将彼此融化在一起……而今,在同样的时刻同样的地方对着同样的人,他只有一阵一阵的痛。
茶煮开了,女人给他倒了一碗,坐在一旁纳起了鞋底。仁法忍不住去看她,虽然生了两个孩子,但她的身材还是苗条得像个姑娘。他在牢里,八年就像几十年,他熬成了一个老头,而她在家里,好像只过几天,她的脸红润得像朵牡丹,丝毫看不出时光在上面流淌过去的痕迹,她的皮肤比以前更光洁细嫩,而且她不再像当初那样清瘦单薄,显得更丰满诱人。这些都是张林给她的,难怪她会忘了他。为此他觉得自己在牢里对她的那份思恋是多么不值,他恨张林的卑鄙无耻,也恨女人的寡情薄义,更恨自己的懦弱无能。
仁法把茶当酒,一碗又一碗,把女人刚煮的茶喝了个罄尽,女人吃惊地望着他,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里,换了件短袖浅色碎花衬衫,一条黑裙,把全身的线条勾勒得动人无比。她径直走过来,把仁法的头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仁法感到一片空白,继而这些年来只有梦境中回味的奇妙体验上来,正在他有些不能自己时,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他的头发上。他仰起头,心里突然就涌起一阵心酸的甜蜜,他想不到女人还会为他流泪。
女人柔柔地说:“虽然我和张林领了证,但我的身子你永远有份!”
仁法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搂住了她: “你真的还愿意跟我,就跟张麻子离婚,我问过村校的王老师了,只要你跟他离婚,再跟我结婚,我们就合法了。”
她的嘴在他的脸上疯了似地印了一阵:“儿子怎么办?……何必呢,张林老开会的,只要他不在家,我就是你的。”
仁法一把推开了女人,掼了门出去了。
第二天,仁法带着女儿从这个令他鄙夷的家中搬了出去,住到村东头的一个破庙里。据说,这个庙是仁法爷爷捐助建造的,他的功德竟然以这种方式荫及了他的子孙,要是他知道了不知该作何感想。也许是因为这,也许是同情,仁法住在那,谁也没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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