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病室的李医生……刚刚确诊了……”防护服里传出她哽咽的声音。
张医生声音颤抖着站在门口。病房里一大堆人：手忙脚乱的医生护士，拽着医生手臂求救命的轻症患者，还有呼吸机下虚弱地撑着的眼珠，此刻都转向她。凌晨三点的病房沉重得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一个尖细的哭声突然刺穿这冒着冷气的沉重，病房最里床的护士只带了口罩，泪正流在她化脓的脸上。她绝望地吼道：“医院已经有三十多名医护感染了，而我们现在只有口罩！小何昨天已经出现症状了，就在我身边！”
张医生眼里噙着泪，医院把有限的防护服都给了医生，而护士只有口罩，这已经不是医院里第一次出现护士崩溃了，病毒无时无刻不对他们虎视眈眈。她明白，他们现在就是在用锄头与现代生化武器作战，不，许多人连锄头也没有，他们只剩下意志力了。
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跃跃欲试像二战的德国士兵，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哭，一哭护目镜就花了，她还有病人，她决不能哭。
又送进来一个病人，这间ICU彻底满了。
男人一抬进来就被安上了呼吸机，他急促地呼吸着，胸脯剧烈起伏，他挣扎就像一条被冲上沙滩的鱼，有两个医生正在给他做气管插管。其他病床上已经略有好转的病人都胆战心惊地望着他。
医院里早就人满为患了，门诊处，过道里人们摩肩接踵，每个人都高高举着手里的单子，有不少人在哭，整个医院呜咽与叫喊不断，空气里能够清晰地闻到病毒的臭味。高烧的男人找了个座位坐下，他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头脑发晕只能无助地望着医院乌央央的人群。好在有几个护士架了担架过来……
男人早就怀疑自己感染了病毒，这几天来高烧不止，咳嗽不断，畏寒，呼吸困难……但是当在ICU清醒过来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绝望：他是一家的顶梁柱，他这一有事，整个家就垮了……女儿还在读高中，今年要高考了……还有老婆……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旁边一个医生问他。
张医生穿着已经穿了一天的防护服，正在填写病人的表格。这是她转入这家医院来连续工作的第17天，今天工作的第16个小时，她已经筋疲力尽，巨大的疲倦正侵蚀她的抵抗力，吞噬她的意志。
“医生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能死啊，我老婆才……刚刚做完手术，女儿今年要参加高考……我死了家就没了……救……救我……”病人紧紧抓着她的防护服，她似乎能感觉到那双暴露在空气中的高温的颤抖不停的手的无助，他的虚弱，他的绝望，像每一天成千上万的可怜人一样。男人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她，而她只能一如既往地说：“我们会竭尽全力救治你的。”
“我们会竭尽全力地救治你的。”
殡仪馆的车载着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轻飘飘地开走了。
女孩失了魂似的站在医院门口，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却浑身颤抖，心也在颤抖。冬天迟迟不去，寒冷的风呼啸着打在她仅裸露的几寸皮肤上，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她声嘶力竭，心里血淋淋的。她最最亲爱的爸爸被殡仪馆的车拖走了。巨大地悲痛占据着她，浑身上下都被伤痛扯碎，没有一处完好。“爸爸……爸爸……以后没有爸爸了……”
她哭了好久，警察来了，路边的人开始多起来了，他们都说，小姑娘，你坚强点。
“我没有爸爸了！我怎么办啊！”女孩崩溃地大吼，双手撑着膝盖，绝望又无助。
“我没有爸爸了……怎么办啊……”黑色的羽绒服包裹着她，黑暗的明天在等着她。路人不再劝了，这时所有人的心都碎成了一瓣一瓣的，都像掉进了冬天的贝加尔湖。
一位大叔走上前去，抱住了哭泣的女孩，拍拍她的背。女孩呜咽着，不知道她的明天会怎样，路人都默默流泪。
女孩埋在大叔怀里，她知道，从此以后，自己必须坚强。
好消息在这几天传来——新一批支援武汉的医护人员就要到来，医疗物资得到了补充，火神山雷神山和各方舱医院奏效，武汉确诊病人全部收治，疫情已经得到了控制……
“我们要熬过来了！要不了多久了！”一位护士望着空出来的床位，激动地说。
她防护服里的脸上长满了痘痘，激动的泪水险些模糊了护目镜。经过这几个月的征战，她终于看到了曙光。她想起那些和自己一样的为民请命的人，那些为民牺牲的人，那些苦命挣扎的人，那些确诊数字和死亡数字……但这都会成为我们的成长，都会锻炼成中华民族的精神……她知道，战争快要结束了，胜利终究属于武汉！
一张ICU的病床上，张医生的胸脯上下起伏，呼吸机紧紧拽住她的生命，一位英雄的生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