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保定满城老家的小院,满眼的绿色便迎面扑来,柿子树和黑枣树遮出一半的荫凉,一畦木架上缀着十来个顶花带刺的大黄瓜,结籽的牡丹郁郁葱葱叶如蒲扇,见缝插针的生菜横行无忌地窜到了路边,野生的艾蒿占据着西南角,一派土著民的轻狂之色,西墙边是山药豆的天地,藤蔓上挂着串串形似葡萄般的小果子。而万绿丛中还有一点红,便是月季正傲娇地探出几枝鲜艳的花朵,格外醒目。
所有的花木、蔬菜都高昂着头,好像一群桀骜不驯的小青年,但它们都对主人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现在父母虽搬到了楼上住,可父亲每天都要到小院浇水。我和弟弟多次劝他别这么辛苦:83岁的人了累着咋办?老爷子总是边推出三轮车,边解释说:“这大热天,一天不浇就都蔫吧了!”然后蹬起车子飞快地奔向平房,仍是一副不服老的样子。
然而岁数不饶人,父亲的腰不好,腰间盘突出,椎管狭窄,大腿和脚跟都疼得钻心,走不出百米就得歇歇,去年做了微创手术后,病情虽有所缓解,但仍走不远,三轮车就成了他的双腿,买菜、去医院、逛超市都离不开它,而最让老人牵挂的还是小院里的菜和花。“这些菜你们吃得完吗?”我问父亲,“是种点就够吃,多余的送给街坊四邻。”他俨然是个大农场主。
“柿子可真不少!”休假回家的弟弟望着满枝的青色磨盘柿说道。“今年是个大年,什么都长得好。”老人家指指黑枣树,我们这才注意到大串的果子隐藏在密叶中,已把树枝压弯了腰。一阵微风袭来,叶片发出沙沙之声,恍若在拍手欢迎我和弟弟回家。而发生在这里的往事也伴着清风涌上心头。
这处院落动工于我上高中时,怕耽误我们弟兄俩的学习,盖房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从来不让我们动一次手,全是他们在操持,为了省钱许多活计还得亲自干。他们抹屋顶的水泥板、到十公里外的河边拉沙子、去保定的大市场进木料,一砖一瓦都浸满父母的汗水与心血。当三间半瓦房落成后,其迎来了一场大喜事儿。
三十年前,我和爱人就是在这个院子里举办的婚礼。司仪是邻家大哥,伴娘是他家的小姑娘,没有鲜花门,没有酒杯塔,没有婚纱照投影,但仍热闹非凡,村干部来了,亲戚来了,邻居来了,发小来了,喜庆不分奢简,幸福不分贵贱。三分地大的宅子见证了我们珍珠婚的甜蜜,更珍藏着两位老人半辈子的辛劳。
斯是小院,惟福未央。福气来自静好的岁月,更源于如山的父母之爱,一针一线织就了一世恬淡的光阴,一粥一饭温暖了一大两小之家,两个小家又开枝散叶,续写温馨家风,将绿荫遮出的福报薪火相传,泽被后世。老家小院,不只有清凉,更有生生不息的造化神佑。
2024.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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