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发小的故事,真实度百分之八十。哪些是假的呢?当然是人名和地名——我怕那小子万一哪天发神经读到这个故事,会勒索我来一次奢侈消费……
发小名叫刘寄奴,我们嫌难听又拗口,便叫他鲫鱼。对他的原名,我们先是很长很长的时间嘲笑,然后又崇拜,直到最后他那中医的爷爷解释了真正的意思。
发小的媳妇叫满山红,我们这些当老大伯的混熟了便大大咧咧叫她满妹儿。
他俩是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结婚五年异地,好不容易才调到同一个城市。故事就从他们恋爱谈起。
我们是粗人,每次喝多了谈起这事都来一句:“鲫鱼鲫鱼,你们当初怎么勾搭一起?”
鲫鱼此时已经被酒泡花了眼,他晃着酒杯:“一张明信片……一个媳妇儿……”
我们便笑,便骂,听鲫鱼说他当年的故事。
01
鲫鱼送出第十一张明信片的时候,他和她都读高二。
我们那时追女生最大的法宝是写情书,把情书塞进女生的书包里,夹进书本里,或者藏进女生的桌洞里。然后贼眼兮兮地看着女生的反应,懊恼或者欢喜。
鲫鱼却从不送情书,或者说他嫌我们的情书太没有新意。他喜欢一种小巧而精致的明信片,把一行行火热的弥漫着荷尔蒙气息的句子编成诗,然后厚着脸皮夹进满山红下一节要上的课本里。
之所以说他厚脸皮,因为他送情书不像我们做贼似的当老鼠,只要满山红不在教室,他就不避任何人大摇大摆地把明信片夹进她的课本里,大家已经见怪不怪,甚至已经懒得告诉满山红看什么热闹儿。
“无聊,刘寄奴!有意思吗?烦不烦?”
满山红进来便看见了明信片,她看也没看便知是刘寄奴,手里扬着明信片便兴师问罪。
鲫鱼嘿嘿笑着,任凭满山红在那里发脾气。
班主任却在这时走了进来。他从满山红手里抽走了明信片,读着卡片的内容,一边问满山红怎么回事。
“刘寄奴,烦人!”
老班收走了明信片,临走时还弯起手指狠狠地敲了敲刘寄奴的脑袋。
因为这张明信片,刘寄奴的高中生活穿尽了老班的小鞋:提问,进办公室,三番五次叫家长……
刘寄奴恨透了老班,背地里叫老班为吴大脑袋。
02
大学毕业后鲫鱼和满山红踏上了婚姻的红毯。美中不足是异地,相隔三百多公里,出门便坐车,为了这一刻的金风玉露,鲫鱼得在路上折腾一整天。
我们笑话他为了折腾一会子得在路上折腾一老天。鲫鱼抛一个鄙夷的白,骂我们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结婚的第五个年头,鲫鱼和满妹儿终于结束了异地,搬了新房,有了儿子,我们祝贺他们功德圆满,终成正果。
谁知道这正果才挂枝梢三年头,两个人的婚姻却出现问题。
我们去过他们小窝两次,满妹儿黑着脸,憔悴里挂着一层霜。
鲫鱼说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就是父母老子,婆媳矛盾,房子票子和儿子,一地鸡毛没法提。喝酒的时候他发牢骚,说什么以前两口子上床是身子暖身子,现在是各人抱着抱枕或者蛇一样纠缠被子……
没意思。日子越过越觉得没意思。
争吵,冷战,离婚两个字先是在心底隐闪,然后就挂在了嘴边儿。
满妹儿不止一次给她爹娘打电话,打着打着就哭鼻子。
“烧的,你他妈就是福烧的,贱料皮子!”我们不止一次骂鲫鱼,可是除了骂,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毕竟日子是人家的日子,自己满头虱子挠不清,谁好意思对别人说三道四。
03
当年的老班吴大脑袋走进了鲫鱼家。
老头子从口袋里掏出当年没收的明信片交给了满山红。
“当年,我说你们考上大学就还给你,后来说你们结束了异地就还给你,再后来说你们有了孩子过了什么七年之痒就还给你……现在十年了,我把它还给你。”
老头子自顾自地在那里叨叨:“看看变色了是吧,卡就算没变样,那卡上的字儿也早就变色了……唉,结婚十年,你们认识得有十五六年了吧?能不变色的,不容易……”
鲫鱼和满妹儿看着那卡片,脸上现出好久不见的温暖颜色。
吴大脑袋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两个人的不易。
说着说着满妹子哭了,说着说着鲫鱼也哭了。
两个人的手就那么牵在了一起,两个人的身子就那么自然地抱在了一起,抽泣。
“该给的,我给了,剩下的修行,就看你们自己……我走……”
吴大脑袋起身便要走,满妹儿过来牵着大脑袋的手,头像小鹿儿样拱在了他怀里:“爹,咱不走,咱出去吃!”
鲫鱼也苏醒了般:“爹别走,咱出去吃。一个女婿半个儿……”
吴大脑袋笑了,然后对着鲫鱼骂了句:“臭小子,想当年怎么苦苦追的我闺女!好好看那明信片上的字,看看还记不记得当年的傻话!”
鲫鱼从满妹儿手里接过明信片,像当年课堂上读课文那样大声读了出来:
“最美好的一生,不过是你在树下看太阳,我看树下的你!”
【补记】后来鲫鱼给我们显摆他和满妹儿的姻缘,他说刘寄奴不是什么“人道寄奴曾住”的南朝第一帝刘裕,而是一味中药,通经活络;而那满山红恰恰也是一味中药名,祛痰去湿……
说完,他晃着酒杯子,得瑟:这是不是前世注定百年好合的绝配呢!
我们看不惯他的得瑟,逼着他一口把那杯中酒灌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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