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非但鲜君子,抑小人甚鲜”。社会已到了非但没有君子,就连真正的小人也没有的地步,有的只是无感情、无思想、无个性、无廉耻的行尸走肉,这样的社会岂能长久!于是便有了“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呼唤: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是龚自珍《己亥杂诗》中的一首,诗人从北京南下,要回杭州老家去,路过镇江时正赶上那里举行祭拜玉皇及风神、雷神的仪式。道观前旗幡飘扬,青烟缭绕,钟鼓齐鸣,好不热闹。宽袍博带的道士与虔诚的善男信女们正在向神像顶礼膜拜,也许是久旱祈雨,也许是祈求神仙赐福,保佑他们安居乐业。道人知道眼前这位是当今有名的文士,于是请他写一篇祭神祝祷用的青词,诗人提笔疾书,便写下了这首诗。
龚自珍是中国改良主义运动的先驱人物。他清醒地看到了清王朝已经进入“衰世”,是“日之将夕”;他批判封建统治的腐朽,揭露封建社会没落趋势、呼唤改革风雷的风气。清道光十九年己亥(1839年),龚自珍辞官,由北京南返杭州,后又北上接取家属,在南北往返的途中,他看着祖国的大好河山,目睹生活在苦难中的人民,不禁触景生情,思绪万千,即兴写下了一首又一首诗,于是诞生了《己亥杂诗》。在这路途中,龚自珍一有感触便写下来,扔进篓里。他珍惜诗篇,315首诗一首都没丢。这里是《己亥杂诗》中第一百二十五首。此诗揭露社会弊病,抨击官僚制度,表现作者火一样的热情,给人以鼓舞和激发。他对死气沉沉的社会,砰然一击,惊醒很多世人的沉梦,促使人们向真、向善、向美、向勇。抨击专制统治的同时,还表达了作者追求思想解放和个性解放。
梁启超曾说:举国方沉酣太平,而彼辈若不胜其忧危,恒相与指天画地,规天下大计。他认为,晚清思想之解放,自珍确与有功焉……今文学派之开拓,实自龚氏。
据张祖廉的《定盦先生年谱外纪》中说:“先生广额巉颐,戟髯炬目,兴酣,喜自击其腕。善高吟,渊渊若出金石……与同志纵谈天下事,风发泉涌,有不堪一世之意。”可见他慷慨陈词、意气风发的豪气;又说他年少时“尝于春夜,梳双丫髻,衣淡黄衫,倚阑吹笛,歌东坡《洞仙歌》词,观者艳之”。从中又可看出他自幼便有高谈纵论与浅吟低唱的双重人格。因而当他步入仕途之后,曾有很高的抱负----“少年揽辔澄清意”(《己亥杂诗》)、“功高拜将成仙外”(《夜坐》),便是他这种志向的表露,犹如奋发的“剑气”,直冲牛斗。然而面对着黑暗的官场,沉闷的政治空气,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于是力求使自己激荡的心情平静下来,以放浪形骸来摆脱尘世的烦扰,甚至想通过参禅念佛求得心理的安宁----“中年百事畏重论”(《寒夜读归佩珊夫人赠诗》)、“美人经卷葬华年”(《逆旅题壁次周伯恬原韵》),就是这种心态的纪录,犹如一曲低沉的箫声总之,他徘徊在人生的进取与颓唐之中,在豪迈的剑气与悲凉的箫心中走完了他的人生之途。当他晚年回顾自己一生时,有诗云:
少年击剑更吹箫,剑气箫心一例消。
谁分苍凉归棹后,万千哀乐集今朝。
好一个“剑气”与“箫心”!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这是李太白的狂放;“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这是屈原的拳拳爱国之心;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这是辛弃疾的雄壮,这都是洋溢胸中的壮志豪情。而“四面楚歌起,垓下箫声诀”,则是兵败乌江的无奈;“横笛短箫悲远天”,又是诗圣的哀怨;“我有箫心吹不得,落花风里别江南 ”,更是词人满腔的悲愤。青少年时期的激情万丈,难免有涉世未深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往情深;而当在尘世上屡屡受挫,有志难申时,又有谁不捶胸顿足,仰天长啸呢?少年仗剑走天涯,中年后“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又何尝不是一种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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