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清送的面具就挂在玄关玻璃上。说不清面具的质地,就是摸上去手感极好,像触摸到肌肤的感觉。
一直以为面具都是像午夜化妆舞会上戴的那种,有各种动物与妖艳美女混迹一起的假面饰品。因而,子清送我面具时,手摸着这轻薄、滑腻的东西,就像摸着一张人脸的感觉。
子清是我儿时的伙伴,她高中毕业后就去了国外,一晃几十年的时光,再见时,我们都惊呼,彼此胖了一圈。那天见面,子清从包面翻出这个面具给我,她说,这是赔给我的脸皮。
小时候,我与子清是院中最为淘气的孩子,前院后院,房前屋后,没有我们不敢去的地方,就连院中像轮胎一样堆积起一人多高的铁丝圈,更是我们躲迷藏的好地方,可有次我躲进铁丝圈,正得意子清找不到我时,铁丝圈突然塌了,成捆的铁丝圈把我压到了下面,其中一捆不偏不斜重重地塌在了我的右脸上。那段日子,我的右脸就像《巴黎圣母院》中的加西莫多一样,右脸抽搐在一起。许是那天的变故,我成了孤寂的孩子,不喜欢在院中疯跑,不喜欢抬头仰望天空,更不喜欢与子清一起玩耍,因为我一直觉得就是子清那一推,把铁丝圈推倒,才让我的脸成了那样,才让我变成了院中最丑的女孩。可子清没说,我也没问,只是哭泣着跑回家,而母亲也只是给我脸上涂上了红色的药水。母亲说,小孩的皮肤好的快,等长大了,伤疤就没了。我不知当时是信了母亲的话,还是因我家女孩多,没人心疼的缘故,从那个夏季后,再也没人提起过我的伤。可我却喜欢上了冬天,因为冬天我可以戴上白白口罩,可以抬起头,用我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白雪茫茫的世界,那时,我还会与小伙伴一起去沟里滑雪,只是那时没有了子清,冬天来临前她随父母回了南方,就再也没回来过。走时,她夹在我语文书里一张小纸条上写着,她一定要还我一张漂亮的脸。
时过境迁,再知道子清时,是她父母回小城故地重游,我们才有了彼此的联系方式,这才知道,子清高中毕业后去了国外。我脸上的伤疤也应了母亲那句话,随着长大,渐渐地变浅了,不仔细看,也就看不出来。这时,对于子清,我又充满了想念,想念起我们儿时的美好。
我把子清的面具当成一件饰品挂在了进门的玄关上,看到时,就会想起元宵节上的木偶--大头娃娃,那黑亮的眉眼,红艳艳的腮红,弯弯翘起的嘴巴,透着可爱的憨像。有时,在夜里,我会取下面具戴在脸上,静静地下楼,穿行在夜色的风里,偶遇晚归的邻居大嫂,她与我站在路灯下寒暄,她用手指帮我把风吹乱的头发撩向耳后,她的手触摸到我脸上的面具,以为她要问我,为什么要戴这样的东西出门?可她没有问,她只是笑笑说,她的更年期综合症好了。
试过几次,没有人发现我戴了面具,是我意想不到的事,于是,白日里我就想戴着面具出门,这样,人们就只会看到我那张极好的面具脸,而看不到面具下我的脸色因夜里失眠而憔悴的模样,也更不会擦觉我对一些人一些事的喜怒哀乐,于是我可以大胆地唾弃一些无聊的人,可以无视一些无聊的事情的存在,可以不用装得人模狗样地堆起笑脸去迎合世事,因为这一切无聊都可以交给被别人看不见的面具去抵挡,我只负责对面具下那颗狂野的灵魂的洗礼。
然,我还是胆怯,我不敢,我不敢戴着这样的面具在白日里出门,就像东野圭吾《白夜行》中男主角桐原亮司一样,只能生存在黑夜里。而我的面具也只是夜色里的道具,它只能穿行于深夜的风中。
其实,我没有这样的面具,我家的玄关上只挂着几串钥匙,有车钥匙、房门钥匙,还有单元门的钥匙,只是单元门早坏了,钥匙也成了多余的。可我的脸上的确有一块疤,当年受伤的那块疤不知怎样长着长着就藏在了眼角处,用手一摸还隐隐地有着铁丝留下的痕迹,深深地将童年的匪气记录了下来。
许是我看小说多了,便臆想出一些情节来慰籍一颗孤寂的心,于是就盼着、等着子清回来,我们见面时,彼此会说上一句,你怎么长胖了一圈,然后,她从包里翻出一张如脸皮一样轻薄、细滑的面具,让我挂在进门的玄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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