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是名动京城的花魁娘子,许多王公贵族都是她的入幕之宾,相比之下,作为妹妹的我却活的凄惨。
我和姐姐从小就被人卖进青楼,谁卖的,不记得了,在我的印象中只有花姨,只有龟奴,只有梦香楼的姐妹们。
“快拿着吧。妈妈没瞧见。”晚香和我一样都是伺候姑娘的丫头,她年纪还小,只有12岁,从小过着伺候人的日子,以为,当丫头就是她最好的归宿,她不明白,只要再等两年,她就要出去伺候人。
我看了看最终还是接过饼,饿得很了,三口两口的吃了下去了。这里是男人的销金窟也是他们的天堂,穿金戴银过的好的,只有姐姐他们那些伺候人的姑娘,我们这些人除了干活就是干活。
“晚玉,你知道错了吗?”花姨摆弄着手上的翠玉戒指,漫不经心的问我。
这里的丫头们都从晚字,姑娘们则从燕字辈,这里头一旦给姑娘改名字,便知道离伺候人不远了。
我早就到了伺候人的年纪,可是一直都没有改名字,外头的人说的那些诗啊词啊的我不懂,只知道在这里活着,就要伺候人,就要听话,
就像前几天我偷偷的递给了不听话的姑娘一碗水,这才受罚的。花姨有很多折磨人的手段制服一个弱女子不在话下。
我知道在这里的人过得苦,那姑娘似乎被骗过来的,嘴巴里还不断的想着找爹娘,我晓得天真,也怜她孤苦,只是一碗水,却让我生生的饿了三天。
说的对,在这里头我一点悲悯之心也不要有可怜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不认同但也说不出什么。
临近中午,姑娘们才陆陆续续的起床,我提着食盒来到大厅,一样一样的伺候着。长姐穿着一身绿色的罗衫,清雅中多了几分疲惫。
昨天睡在姐姐院子里的罗员外是个最好色的,一定没少折磨姐姐。
“阿姐,喝点粥吧。”我端着粥走到姐姐身边,姐姐身边的晚春不在,我定定走上前。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看着姐姐那面深似水的脸,我吓了一跳,打碎了手里的的碗。
我慌张的拿出绢子擦拭姐姐的衣裳,却被姐姐踢了一脚。
“什么规矩,下等丫头,也来碰我的衣裳了,晚春,你死哪里去了。”姐姐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一群人簇拥着这位花魁娘子,没有人注意我被烫红的手,众人注意的只有姐姐那打湿的罗裙。
“燕荷,你别跟给小丫头一般见识,我到时候一定处罚。”花姨端着碗伺候着,昨天夜里的罗员外是礼部尚书的弟弟,如今,姐姐是他娇养着的,自然不能得罪。
“她不懂得规矩,不如就让她去厨房伺候吧,她只要在我眼前,就晦气,我这料子,可是寻王殿下身边的人给的。”
花姨知道姐姐如今风头正盛,自然也不愿意得罪了她,下意识看了看越发长高的我,然后道:“荷儿,不是妈妈心狠,只是这晚玉早就到了年纪,如今又添了这些姐妹。用度花费不少,晚玉要一直做丫头,恐怕不行,咱们应该为她争个好前程啊。我看不如就叫她燕梨。先在你身边待几日,过些日子养养身子就让他接客吧。”
我跪在在不远处吓了一惊,没想到就这样过了明路,改了名字。我不期待什么,但是只想着我若能在前厅就能跟姐姐在一处,听说在这里也可以赎身的,我只要好好听话,赚够了赎身的钱,就可以离开了。
我欢欣雀跃,却听着姐姐沉静的说:“妈妈定了就定了吧。今天晚上我歇歇,罗员外说了,昨天折腾的狠了,这镯子就当是我今日的工钱。”姐姐褪下了手上一个水头极好的玉镯,交给花姨,便扭着身子回屋去了。
半分眼神,都不曾分到跪在地上的我。我住在了姐姐,隔壁的屋子里。和她们众多的姑娘一样,也多了一个伺候我的人。晚翠
晚翠才来不久,殷切的叫我姑娘,我手上没什么打赏的,慌的手足无措,只好抓了一把果子给她。没有嫌弃,反而笑的很满足,将一把花生揣到兜里。
“姑娘这里真好,花姨没骗我,这里能吃饱穿暖。”晚翠的身量不算太高,鼻翼上还有几个雀斑,但是眼睛很亮,皮肤白皙,是那些公子喜欢的款,再过几年只要长成了就好了。
我接客的日子定在了12日以后,燕棠来这里给我讲了一些房中秘术,可是至少在这里长大的,我虽然不清楚具体怎样,可还是明白的。我一一答应,羞红了脸。
“得了爷们儿,竟让你乐的这样。”我从大厅回来时遇见了姐姐,她似乎不待见我,但还是拦着我说了这样一句。
“我……”
姐姐都是温柔沉静的,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就变成了这样子。是了,姐姐一定是怕我抢她的风头才这样做的,和前些日子的燕如和燕月一样,我扁扁嘴,总觉得到了这里来姐姐不像以前了。
我接客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不是什么精致的美人,但尚是处子,花姨,自然也需要费一番功夫的。
“梨姑娘,花姨对你可真好?这绫罗绸缎这么多,极衬姑娘的肤色呢?”晚翠比划着手上的料子,却听人嗤笑一声,这才看见倚门而笑的长姐站在那里。
姐姐还是那一身翠绿的衣裳,不知道为什么,长姐极爱绿色,刚来时,姐姐常常说,自家的院子有一处荷塘,可是我早就忘了,听这里来的客人说什么,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姐姐只是笑笑,然后道:扎身在泥土的人怎么干净,也是脏了。
姐姐靠在门上手摇着扇子,领口处还有青青紫紫的痕迹,想必是一夜欢好。
我虽然未经人事,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也知晓了很多,只是别开眼去。姐姐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漫不经心开口
“是上好的胭脂,你既然好日子要到了,就用上吧。”姐姐随手把东西放在窗台上,我瞥了一眼,果然是锦玉阁的东西,一盒2两银子。
说声谢,她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竟然出了几丝得意。不急,向其中的关窍,因为怀疑又在叫了。
我匆匆忙忙下楼时,就看见花姨身边又站着一个小丫头,十五六岁的她,眉心有一颗胭脂痣,“新来的,如今她大了,也该接客,只是偏偏是个哑巴。”身量模样倒是好的。嗯,先住在你隔壁的暗香阁去,今儿个起就叫燕梅吧。
这倒不是我有什么,只是这隔壁屋子原本是雪姐姐的住处,燕雪红极一时,如今却是我姐姐做了花魁娘子……
“花姨说的是,只是,那暗香阁是雪姐姐的住处,只怕……”我我触及到花以阴狠的眼神,只能别开眼去。
“如今可不比从前了,既挣不得钱,我不给他卖到下等窑子去,是老娘我发善心了,去,收拾出来,明天燕雪就搬到下屋去,这可不养闲人。”花姨拿出一个银簪子戴在我头上,捏在我手上的指甲却弄得我生疼。
“听说了吗?如今北燕又次进兵,朝廷指派要降呢。”燕萱姐姐掐着腰正跟燕棠说着话,燕萱姐姐的恩客是这城中的守备公子,知道些内幕消息的。
“下贱蹄子,伺候好爷们也就得了,怎么还管起大事来了?妈妈说的对,朝廷上有将军,有皇上,那么多的文武大臣,难不成还需要你个窑姐操心?”
燕棠泼辣爽直,又在这里头混了多年,虽然平日里有打架拌嘴的时候,可是她跟燕萱姐姐的关系最好,她是不想让燕萱姐姐招惹是非。
我默默的走了收拾屋子,进了暗香阁,却发现一股恶臭难闻的气味,伺候姐姐的晚香早就跑了,春喜堂的崔妈妈要南下了,他们堂子里的姑娘挑了几个给我们送来,算是折了现钱。
晚香便去伺候新来的兰姑娘了,她原本就是那春喜堂的花魁,妈走了,她原本该跟着的,可是他有个恩客在京城,特意把私房钱都给了崔妈妈,才有了今日。
“姐……”我踉跄的走过去,却看见燕雪身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疹,我后退了几步,在花楼里,什么没见过,可是这样的事亲眼见着还是有些害怕……
“不用费心收拾,我这就走,这条命终究是葬在这里了。”燕雪有气无力的站起身来,用破败的袄子裹了裹身上,没有,全然没有了,我当日见她的模样。
当年,她穿着一件水红的细锦袄子,手放在玫瑰花瓣里浸着,一旁得丫头殷勤的伺候着,不过几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燕雪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她没恨也没怨,却一直叫着娘,叫着哥哥。我才知道她是被放印子钱的卖到这里的,十二岁开门接客,今年也不过才17岁。庆幸,也许这是最好的归途。
拿了几两银子,偷偷塞给了负责埋葬的吴大,他虽是个打手汉子,却有一副人心,如今见了银子,又看见了花朵一般的燕雪变成了这样,最终还是答应了……
到了这一天,花姨紧张的不行,倒要让我卖个好价钱,我不是人,我是待价而沽的商品。花姨从早就折腾着。姐姐两天都没有出现,她窝在屋子里,不知道干些什么,总算是安静下来,我换了衣裳,涂胭脂的时候,却瞥见了姐姐送来的胭脂盒子。
“呸,真当自己是新娘子?这么久了还不出门,让老娘等着。”花姨扭着腰,进来的时候却看见晚翠战战兢兢的跪在旁边……
我这才掀开自己的面纱,露出满是红疹子的脸,花姨愤怒之下又想了想,已经筹备好的花厅,愤然打了我一巴掌。
“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我知道是姐姐做了手脚,但是我也不明白姐姐为什么私心想着不想让她受罚,一切罪责都由我担承的。
花姨气不打一处来,只能拉住了那些日子来的燕梅,重新给她上妆打扮,说今日便是燕梅的好日子……
我不是圣人,也不是菩萨,却有一丝庆幸,又不是我,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同情燕梅。却知道这是她的命数,买走她的是一位年轻公子,身上穿着的是上等的狐裘。晚翠替我可惜说,说不是我今日发了病,只怕能得到这位年轻公子垂青的就是我了。
我只知道活着对于男人,一个字儿都不信,我亲眼瞧着那些跟姐姐海誓山盟的男子,又在燕棠姐姐的枕下温存暖语……
大夫说我的疹子是吃伤了东西,只要休养几日就好了。只是我体质虚寒,也要调养些日子,怕要想开门迎客,也要下月。
花姨咬着牙给了银子,却还是不忘骂我一句败家精。
我没等到下月迎客的日子,却等来了叛军入城的声音……
那天晚上十几个异族打扮的男子冲进花楼,瞧这莺莺燕燕的姐妹们,不停的摆手。他们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更重要的是体魄健硕,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额上有一块疤
“去找最漂亮的小娘们来!”他宽厚的大刀抵在花姨的脖子上,花姨正要推我出去,却没想姐姐扭动了腰肢款款而来。
“我是这的花魁!”姐姐换了平时的素淡打扮,一身海棠红锦裙,里面的胭脂红抹胸看得清楚,姐姐身材高挑,又如今刻意装扮,那人哪有不依的。
异族男子没有见过中原女子的柔情,当即傻了眼,姐姐只是轻挑笑笑,然后道:“我伺候各位爷,今日的赏银就都归我了,不妨放了各位姐妹,我自然让爷们乐乐。”
异族的爷们看惯了缩手缩脚的中原女子,看到姐姐这般热情,当即也忘了,点头答应下来,下令将我们都放了。
姐姐的屋子红烛点了了一夜!娇俏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们却只能默默垂泪,就连往日里跟姐姐针尖对麦芒的燕棠也哭红了眼睛。
那些男子们整整待了三日才静静离开……花楼里那个还敢接其他的客人,听说这个让姐姐伺候的男子是北燕军的首领。
姐姐成了他们消遣的工具,就连花姨也忍不住有些害怕了。不过,舍得姐姐,保她性命还是值得的。
就这样呆了好几日,他们腻了,抓住花姨的脖子,让寻些新鲜的人来……
“花姨随手刚要指我,却被燕棠拦住……”然后就这样被折磨着,被灌了尿,更重要的是,竟然要燕棠脱光了身子跳舞。最后一曲时,燕棠悲悯的看了看堂中众人,拔出那首领的刀刺在了他心口之上,自己也被反刺。
我们命如草芥,可他们死的首领,一时间也不敢放肆,只能退了出去。燕棠死了也不敢声张,只能悄悄的埋在后院。
毕竟死一个妓女和死一个叛军首领来说,孰轻孰重,我们都是知道的。
我们只想着朝廷终究会来人的,可是等来的却是议和的圣旨。
朝廷兵败,不得不又选了和公主和亲。
朝廷议和,花楼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姐姐被那帮畜牲折磨的身子不如往常,花姨却没没有放过,毕竟,这是招牌。
花楼恢复平静后,姐姐第一个恩客竟是兵部尚书,他抓住姐姐,口里大骂
“你这个贱人,婊子居然敢伺候敌军,是给朝廷丢脸。”
他说的声音很大,骂的话极其难听,却在床榻之上不断的亲吻着姐姐,让姐姐不断的迎合他。
燕棠姐姐的白公子来了,就在她的屋子哭了一会,却转身去了燕双的屋子。燕双不过十五六岁,平日和燕棠姐姐最好,也不不得不伺候已经失意的白公子。
我看着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又看着这些爷们儿们,心里只觉恶心,却不得不活着,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平。
我如今不接客,时间也自由很多,带着小杏来到了城南的飞云楼。如今戏早就散了,三三两两的学徒在收拾箱子,又寻到福安的影子,却只能一个劲站着。
“来了,怎么不进去?快吃吧。”福安一身青色的袍子已经洗的发白,脸冻的通红,只是不断的缩着手,没有了台上俊公子的模样,只是小心翼翼的将一包栗子递给了我。
福安和我认识七年,彼时他不过是个乞儿,饿得很了,在花楼的街角被我遇上,那他一块新鲜的红薯,就算是活了命,我问他从何处来,他只是喃喃道
“阿妹!”还断断续续的哭着,我也懒得听,后来才知道,他呀,是个乞儿,从云州来的,几个月前他那妹妹被赌棍爹卖了,听说卖到了这里。
这年月里,买卖儿女是寻常事,就说他即便找到了他,阿妹又能如何呢?我笑他吃啥,让他回去。
他只是定定的摇摇头,然后将手上最值钱的桃木剑给了我,是对我那块烤红薯的谢礼。我懂得人能帮一把就是一把,我救不了他妹子,也找不到他妹妹,只能看着饥寒交迫的他给一块红薯。
“你叫什么名字?”他抬起眼,弱弱的问我,青涩的少年,高我半个头却不敢多说话
“阿宁。”踌躇一会儿,还是没有将晚玉的名字说给他听,在他心里,我只希望他记住我如今的模样。
再看见他时,已经是两年半之后,妈妈为了让我们这些清倌人学本事,特意请了飞云楼的老师傅们教我们戏文,这戏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不过是学个乐,伺候那些公子爷们的风雅事。
他穿了一件半新的蓝色袍子,头发也认真梳理过,依稀看出几分清雅俊秀的模样!他跟着岳老板身后,岳老板不是角,这样的地方给的钱多,也就来了。
小丫头,干着端茶倒水的活,让他看见我不免窘迫,我不是良家子,可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地方!
他到底看见了在后院打水的我,又帮着我把桶提了出来,他将一桶一桶的水倒回水缸,才开口道:“怎么让一个女子干这么重的活?”
我和他虽然清白,可是这样见到未免尴尬,“阿宁,唉,女子不易,不应该怪你。我如今在飞云楼学本事,虽然没找到我妹子,可是终有一天我会找着的,要保重,在飞云楼,心无长物。这个你拿着吧,是班主赏给我们角的点心。角儿给了我。”
他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芙蓉糕。
我看着他,情绪复杂,他不知道,他小心翼翼的宝贝,这是堆金砌玉的青楼,就是寻常吃食,我是丫头,可是姐姐得宠,只要我不受罚,我也能吃到些金贵点心。
“一切小心。这五个铜板是前些日子,燕芍姐姐给我的,拿着吧,在外头,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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