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晨五点钟,从东莞开往汉中的K770次火车提前二十分钟到达十堰站。我在灯光不太敞亮的迷宫似的出站口绕了好几个圈子,终于找到一块小小的并不起眼的公交站牌,若不是有一辆公交车及时停靠在那里,我依然无法判断那里是公交站牌,还要继续朝着南北东西迷瞪瞪地转圈圈。
为了确认这里有我要乘的公交车,我用手指刮去了蒙在站牌玻璃上的一层水珠,想要看清楚公交车将要去往的方向。
我乘坐的公交车于临晨5:30准时从火车站出发了。虽是始发站,上这趟车的人并不多,也许是我在黑咕隆咚的广场上南北东西转圈圈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已选择自己的交通方式先行离去了。
我当然清楚这趟回乡的主要事宜,我上午的时间是很宽裕的,一点也不用慌着去赶车。所以,我特意选择慢腾腾公交车,一是想看看街区方位,二是想听听熟悉的乡音。这是我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我出去旅游或办事,每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我喜欢去街头随意登上一辆公交车,又随意在某一个陌生站点下车,然后一个人随意逛逛居民集中区,尤其是那种具有年代感的老街区,再随意逛逛菜场集市,听听当地人的口音,通过集市上的粮油蔬菜零售价格约略判断当地的消费水平。然后,顺便在某一条巷子里品尝当地风味小吃。
十堰是我的家乡,我也就一年多没回去而已,对于十堰日新月异的市区,我说不上很熟悉也说不上多陌生。当公交车在火车站的下一站(忘了叫什么站)停下之后,哗啦一下子上来很多人,除了少数背书包的学生外,大多都是持“寿星卡”的老年人(当地惠民政策规定年满66岁可办寿星卡免费乘公交车)。在我的座位正后方,一对男女“寿星”一见面便聊上了:
婆婆:“嘿,你咋也这么早!”
爹爹:“我每天早晨都是五点半坐这趟公交车去上班。”
婆婆:“你那工资高么,早一点儿还可以,我这一个月才拿球一千多块钱,还见天儿去这么早!”
爹爹:“我这一个月累死累活也才球两千多块钱,不高啊!”
婆婆:“我这一千多块钱还月月不按时发,每个月到了发工资的时候,老板儿总是要找这理由那理由给欠着,回回儿都是拖到下个月才发。”
爹爹:“我们发钱倒还及时。”
婆婆:“你们那环卫上咋说也是公家发钱,是爽快些。我们是私人老板儿,动不动就叫唤亏钱了。”
爹爹:“我干的是开拖车倒垃圾桶的活儿,每天要拖好多趟,这活儿又脏又累一般人不愿干。”
婆婆:“你那两千多块钱包括医保不?我们老板儿不给我们缴,医保的钱还是从我工资里扣的。”
爹爹:“我这是单位给缴,拿净钱两千四。”
婆婆:“唉,没办法,我这木文化,年龄又大,娃儿们也都不成器,我不出来挣几个木钱花啊!”
爹爹:“唉,我们都是一样啊,老了老了不得消停,能动一天就得出来干一天。”
……
从他俩说话杠杠的音量判断,这对“寿星”体质都还不错,也幸亏身体好。不知不觉像是整车人都在听他俩聊天——大家默契地保持着车厢里的相对安静。幸亏我及时回过神来拎包下车,差点坐过站。
这个深秋的早晨,走在十堰的街头有些冷,但我这会儿倒是比刚下火车那会儿更加清醒了,方才那两位“寿星”日常化聊天依然在我耳边萦绕,我开始下意识地思考:若是我到了拿“寿星卡”的年纪,我还需要为生计出来奔波么?那时,我还有为生计奔波的好身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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