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又养了只猫

昨晚，我差点又养了只猫，跟几年前的境遇极其相似。

01

今年夏天格外热，就算到了傍晚，强烈的太阳热力残留在地表，走进去像是走进水雾里。带着一身汗气，我照例结束了夜巡，正要上楼，手机响了。

楼下住户在门前种了丝瓜，长得极盛，枝枝蔓蔓的，顺着架子铺满凉棚，凉棚下横把椅子，简直是为我专门准备。

我怎能辜负主人家的一片心意呢，且坐在椅子上接电话。这时，两只小猫跌跌撞撞爬过来，一前一后，形影不离。想必出门前，父母有过交待，外面世道乱，千万别走散了。

领头的小猫凑到跟前，脑袋蹭蹭我的小腿，喵喵叫了两声，开始顺着小腿往上爬，真是热情大方。我穿着短裤，小猫的爪子虽然稚嫩，直接抓在皮肉上也是很疼，但还能忍。

我忍着，不动声色，看它没事献殷勤，到底想做什么。

当另一只小猫也开始爬时，我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屈服于它们，轻轻捏住后脖颈，把它俩拎到大腿上。两只小猫没料到成功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按捺不住惊喜，又喵喵叫起来，边叫边摇头晃脑。

接完电话，我抱起打头的猫哥，借着路灯打量，它也不惊慌，沉稳地和我对视，不时用舌头舔舔鼻头上的小黑斑，再晃晃小脑袋，好像在提醒什么。

我想起来了，几年前我养过一只小猫，鼻头上也有块小黑斑，没事喜欢晃脑袋，跟它简直一模一样。

02

那时我还在热带雨林里工作，宿舍和办公室相隔也就几百米，反正也是一个人，我几乎整天呆在办公室。

那天中午，想起有什么东西落在宿舍，回去取。门口的栏杆上趴只小猫，热带太阳那么毒辣，它傻不唧唧也不知道躲在阴凉里。看我走近，猛然起身，摇摇晃晃跑来，绕着我的裤腿不停转圈。

打开门，它快我一步，蹿了进去，满屋子快活地跑来跑去，像是跑马占地一样向我宣告，这是我的，这也是我的，这都是我的。然后躺在地板中央，四肢朝天，挥来挥去，进一步提醒我，你看清了吗？倒是表个态啊！

看穿不揭穿，我蹲下身，伸出手指挠挠它不设防的肚皮，看我如此臣服，它满意极了，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两腿抱住我的手指引位置，还有这儿，这边也给挠挠。

想把它留在房间里吹吹空调，它不肯，跟着我又跑出来。想抱着它一起去办公室，它也不愿意，抓住木栏杆不松，喵喵地大声提醒我，到底谁是主子，别忘了你的身份！

不敢再僭越了，我只好留它在原地，带着一份突如其来的难以割舍，独自回了办公室。晚上回去，它竟然还趴在门口，又是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套路，宣誓完对我房间的主权后，依旧对门口的栏杆情有独钟。

我曾暗自疑惑，我不在的时候，它真的会一直趴在门口吗？有几次在中午之前，或者傍晚之前，我悄悄回去观察，门前空无一物。但到了正点回去，小猫却又出现在门口。

人都说猫高冷，不可亲近，我倒没觉得，只是一直怀疑这只猫是否真的存在过。

它对我的热情，是毫无保留的热情，我们的交情却仅限于它用守卫房间换来我的片刻臣服，对它的底细我一无所知。我分明感觉到它几乎要压抑不住的真情，它却硬生生压住了，嘴严实得厉害，真是一只奇特的猫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要么一个月，要么几十天，直到我把门全部敞开，等了半晌，也不见小猫回来。我冲出门去，嘴里喵喵唤着，弯着腰，在屋前屋后找寻，草窠里，栏杆下，房檐上，蚂蚁窝里，能找的地方几乎找遍了，全然不见这只猫的踪迹。一定是幻觉，根本就没有猫出现过，全是我的幻觉。

我只能这样宽慰自己。

眼前的这两只猫也一定是幻觉，我可不能再上当了。把它俩拎到地上，我才站起身来，它们竟然已经不见了，消失得没有一点声响。又想骗我啊，我可早就学聪明了。夸奖完自己，心情好多了。

03

可是，就在昨晚，我上楼时，又听见耳边响起喵喵声。

低头一看，小猫竟然在楼门口等我，悄悄自己一个猫来的，没带弟弟。我倒也爽快，直接抱起来，任它在怀里蹭来蹭去。等它的兴奋劲儿过了，我看时候也不早了，想放它下来，它仰起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有哀求和威胁，虽然复杂矛盾，但我还是能理解，好吧，跟我上楼吧，又想宣示主权是吧。

没想到这次，到了门口，它开始急躁不安，不愿进去。放它下来，只管在门口逡巡，叫声轻柔，有扭捏，还有不安，顺着门缝探头，兀自打量了一圈，像是老家来的许久不联系的亲戚，搓着手在门口说，我就不进去了，看你过得好就好。

小猫要开口了，正要问月薪多少钱，谈女朋友了吗，我已经一个箭步拉开冰箱，顺出喝了一半的牛奶，再抄起桌上的小碟子，趁它错愕时，牛奶已倒入碟子，托在了它嘴边。小猫一怔，完全没料到，歪着头想了想，眼睛里闪现着老年人才有的智慧，仰起头看我的眼神意味深长。

它知道谈话进行不下去了，只管低头舔舐牛奶，喉咙里又发出局促的呼噜声。碟子很快见底，再续一碟，也很快喝完。它退后一步，静静呆在原地，神情比刚才冷静多了，仿佛从没喝过牛奶，也从未有过想跟我交谈的念头。

我站在门框里，不再盛情挽留，等它伸出舌头舔舔小黑鼻，我意识到，这是在暗示，该送客了。转身时，它晃晃尾巴，又一次提醒我，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留步吧。

果然，长得相似，脾气也像，当然，我不会一厢情愿，多情得以为它是当年那只小猫，跨越丛林，坐飞机赶火车，千里迢迢来看望我，实名制买票它都搞不定，断无这种可能。

只是长得像撞了脸罢了，我确信。

04

今晚在楼下，我又喵喵唤着，楼前楼后找了个遍，既没有小猫跌跌撞撞跑出来蹭我小腿，也没有任何喵喵声回应。我不死心，继续叫唤，直到反应过来，自己的猫叫听起来实在是愚蠢极了，这才红着脸偷偷溜回来。

我承认这不是幻觉，即使小猫们攸忽现身，又悄然消失，也只是它们苦心营造出的假象，不想让我误以为和它交往过甚，逢人就夸口，我有一只猫友如何如何。

它们一直存在，暗中观察，隐隐中对我保持着最热络的关切。

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住感慨，这些猫可真奇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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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作者：Schmid Reportag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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