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天，是母亲60周岁的生日。60岁是中国人传统观念的“老人线”，六十一甲子，人过了60也就意味着正式步入了老年人的行列。母亲60啦？虽然并不突然，却怎么跟现实也联系不起来，在我心中，母亲永远是一幅风风火火、干净爽利、满头黑发、四五十岁的形象，怎么突然就要过60岁生日了，成老年人了？现世的脚步总是匆匆，时光如流水，在生活里急逝却从没打过一声招呼。
母亲这60年，是付出奉献的60年。母亲生在长在太行山脚下一个叫诣仁的小山村，家里兄弟姐妹6个，姐妹四个当中排行老二。在当地有个说法，二闺女一般都比较“霸道”，能“撑事”，这一点在母亲身上得到充分印证。母亲小时候像个男孩子，上树勾枣、下水摸鱼都是强项，庄家活儿更不在话下。初中毕业后，得益于老家在外工作的亲戚，机缘巧合在县城找了一份合同工，凭着心灵手巧、吃苦耐劳很快成为业务骨干，不但自己变成了半个城里人儿，还能挣点外块帮着养家，在当时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也算出人头地了。到了婚嫁年龄，经人牵线介绍，坐着一辆佩戴红花的四轮马车嫁给了当时家庭条件更差的父亲，嫁到了同是太行山脚下的另外一个穷山凹——两口村。父亲当时是一名木匠，身上穿的是补丁衣服却技艺精湛，小到桌椅板凳，大到建梁构柱都是行家里手，特别是一手木工雕花技艺在当地更是无出其右者。父亲家里虽然穷，但家风正，人品好还勤快，据说，父亲每次到丈母娘家总是把看看水缸满不满、瞧瞧还短啥缺啥，有次见姥姥的织布梭子不好用，三下五除二赶制一把，三十多年过去，姥姥到现在还保留着。母亲跟着父亲，开始是不情愿的，不过最终嫁给父亲，还是看准了父亲这个人。婚房是两间土坯房，屋里几件桌椅板凳大都是借来的，夫家的穷困再次超出了母亲的想象。夫妻同心，其力断金，父母都是那种不甘落后、自力更生的人，他们白天忙农活、晚上建房子，多少个夜晚，都是把我和姐哄睡后，在院里扯起煤油灯，一锹一铲地平地填沟，烧砖打瓦，硬是用磨满血泡和茧子的双手用了两三年时间建成一个在农村还不多见的两进四合院。
日子有了起色，父亲也不再满足单靠种地养家，先是在社办企业的煤窑当电工，到90年代借着改革东风搞建筑、办公司，常年在外奔波，家里十几亩地的重担基本上靠母亲一人担了起来。那时候种地全靠人力畜力，母亲性格要强，种地也一样，有活儿总是往前赶，耕地、浇地、施肥、播种、收割从不落时节。听乡亲讲，母亲怀着我的时候，硬是挺着大肚子弓腰驼背翻山越岭把一排子车玉米拉回家。忘不了头顶草帽，被太阳晒得黑瘦、脸背脱皮的母亲，忘不了大热天中午一两点回家、却只啃块凉馍喝瓢凉水又匆匆下地干活的母亲，更忘不了农忙时一个人孤独无助、满口燎泡上火的母亲……
随着父亲的建筑业务越干越好，家里境况渐有好转，父母便不再满足现状了，90年代初在村北另辟佳地盖了五间新房，红砖青瓦、大院铁门，在农村算是最好的房子了。到了2000年，又在县城买地建房，这期间母亲的艰辛更是一言难尽。
母亲这60年，是满怀大爱的60年。母亲是一个重感情有孝心讲正义的人，对公婆叔伯、对邻里相亲都是用心处事、公道处事，在家族里有口皆碑。父亲的辈分大、为人实、威望高，年纪轻轻便在家族管事，遇到红白喜事是“总管”的角色，母亲凭着公正的处事麻利的作风当仁不让地成为“第二总管”，刷盘洗碗、迎来送往、礼仪人情，总是组织得力、恰到好处，就连最难缠的“兄弟分家”经过父母的组织介入最终都是皆大欢喜。在平时与邻里朋友相处时，母亲总是哪怕自己吃亏，也要让人满意，自己沾光的事从来不干。对待亲戚朋友，见谁家有困难过不好，能帮就帮，借出去的钱不记账也从不张口催要。母亲心善，好结喜缘，喜欢牵线搭桥，在她手里喜结良缘的夫妻伉俪少说也有二十来对儿。
母亲对父亲、对我们姐弟俩、对子孙的爱有她自己特殊的表达方式。父亲刚开始干工程时，风雨无阻，早出晚归，加上应酬多，乱黑甚至半夜回家是常事。我家当时住在农村，家里也没电话，每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看到村外蜿蜒小路上第次而归的摩托车，而没等到父亲回来，是家里最难熬的时候。这时候母亲便为我和姐姐盛好饭，自己默默地沿梯子登上屋顶，望眼欲穿地望向道路尽头，数着一簇簇灯光由远至近，一次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直到父亲熟悉的身影进了大门，她气呼呼地站在门口数落父亲几句，一家人的心才算安了下来。 有了孙辈，父母的亲情挚爱算是到了极致。我们一家三口和姐姐一家三口都在北京，平日和父母聚少离多，为此，母亲还跟父亲学会了发微信，平时都是在猜想儿女不忙的时候发个问候祝福，间或跟孩子视频视频。每逢“五一”、“十一”或“春节”，一家人才能大团聚，提前几天母亲就开始计划置备了，从穿的、用的到铺的、盖的，母亲都是拉单列表，每人都得照顾得到。今年春节的一个晚上，姐夫无意的一句“妈做的酸辣汤特好喝”，母亲便记在心里了。第二天天不亮，父亲便受领任务去附近小卖店买胡椒粉，因父亲买的胡椒粉味道不对，引来母亲一顿数落。我听到声音赶紧走出房间，知道事情原委时，父亲已经披上外衣又下楼更换去了。我既着急又生气地说：“妈，这点小事我去不就行了，还让爸去”，妈在做饭也不看我，说：你们上班忙，平时睡不好，回家来能多睡就多睡会儿，你爸起的早，他去就行了。想想我们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被父母像孩子一样宠着，心里是百感交集，我的眼泪便濮簌濮簌地流了下来。
母亲这60年，是乐观向前的60年。由于常年操劳，母亲前些年得了腰椎间盘突出和风湿病，严重的时候床都下不了，一躺就是五六天，当然这些事情我们每次都是事后才知道。母亲的病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富贵病”，歇着没事，一忙一累就复发，但她天生就是个闲不住的人，一旦能下床，便又收束不住手脚了，从早忙到晚，从日忙到黑，换来的是家里永远的明窗净几，花香四溢。为了医治病痛，父亲带母亲跑遍了当地的大小医院，效果却不尽如人意。看到母亲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我们儿女就想在北京找家好医院给妈好好检查一下，开始母亲说啥都不来，说：“你们忙工作吧，我这都不是事儿，老毛病去北京看也没法儿，有你爸在家照顾，你们谁都别担心”。后来经不住再三劝说，才到协和医院看了看，病情总算稳定了。母亲常说，人这一辈子谁还没个小病小灾，穷点富点都不要紧，人积德行善，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是福。
人到了60岁，忙了多半辈子，照理该休息安享晚年了，但父母说，人太闲了不行，闲下来就老的快了，趁着身体还壮实，再干几年吧。父亲比头几年更忙，四五摊子工地大大小小的事全靠一人操心，自己开车穿梭期间每天平均要跑100公里。母亲操持家务一如既往地闲不住，从早忙到晚。我知道，父母说是给自己找事干，其实还是为了孩子，看到儿子在北京消费大，到现在还经常给些补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再过几个月，父亲也将迎来60岁生日。父母为了纪念和母亲一路走来的岁月，前些日子，下决心抛开手头的忙活儿，报名参加了当地的一个廉价旅行团，赴江南游玩了几日。说是旅游，其实是走马观花，五天六个城市，早出晚归，舟车劳顿，时间大都花在路上了。他们必定累坏了，但说起这次旅行，爸妈却高兴的像个孩子，满是欣喜，父亲每到一处还专门赋诗一首。父母越是高兴，我越是心酸内疚，工作15年，竟没有陪父母出去旅游过一次。
人生是闭环的过程，前半辈子外拓，后半辈子收合。父母60岁，是新的开始，也应有新变化新气象。前半辈子为事业为家庭为老人为子女，后半辈子就应多为自己考虑了。只盼从今岁起，自己能用实际行动为父母活出更好的自己、活出晚年的幸福多做一些、再多做一些！
松柏不老，凤竹永青！祝母亲生日快乐，盼父母万寿无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