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柳

前几天有位朋友跟我说，看你的文章说柳叶还有防止脱发的功效，是真的吗？

我第一印象是她很可能看了我在知乎专栏写的文章：锯棕榈和它的朋友们。

我确实在这篇文章中写到了：“柳叶 Epilobium”等字样。

这是我的过错，我把Epilobium写成了柳叶，其实Epilobium中文名是柳叶菜，是一种中草药，而我却把菜字给省略了，给这位朋友带来了疑惑，深表歉意，柳叶菜和柳树的叶子柳叶虽然名字有点像，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东西，不可混淆。

不过提到柳树，柳叶，作为话唠的我还是想说一些话的。

关于柳叶最早的记忆停留在童年时期的春天。

每年开春，万物复苏，总是村口的嫩柳先发了新芽，预示着春天要来临了。

爬上村头的柳树上，折一枝新柳，不要太粗也不要太细，嫩绿嫩绿的，还散发着清香。

用手轻轻的扭动柳枝外部的树皮，柳枝的嫩皮和光滑的枝干就会分离，一段一段的拧开，直到一小段柳枝的树皮与枝干全部脱离，然后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把中间白色的枝干抽出来，留下柳枝青嫩的树皮，像一个套筒，还散发着柳枝的芳香。

把做好的树皮套筒的一端放在嘴里，调整好舌头的姿势、口型和气息，轻轻的一吹，就能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声，像是青春的律动。

小时候把这样的物件叫“鸣儿”，柳枝越粗越长，鸣儿发出的鸣叫越低沉，越细越短，鸣儿发出的声音越洪亮越清脆，音调越高。一群小伙伴，最大的乐趣就是看谁能做出最洪亮的鸣儿，小孩子的目标，简单而快乐。

儿时的记忆还历历在目，但那记忆中初春的嫩柳，孩童的玩伴，柳枝的清香，悦耳的鸣声都再也不见了。

小时候的记忆，冰河消冻，柳枝冒新芽，燕子归来，大概就是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季节了。

所以小时候在读到贺知章《咏柳》的诗句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感，春风春天柳树，童年天真无邪。

年龄稍大，从大人的口中得知柳枝可以避邪，谁家有病人，或者要出远门了，就会从村口的旱柳上折一枝下来随身携带，据说可以保佑平安。

古时候传闻柳枝可以制百鬼，避千邪，传说古代有抓鬼的神仙，抓住人间的鬼怪之后，就用垂柳的柳枝将其捆住，所以妖魔鬼怪都怕柳枝。

而且柳树的柳和“留”是谐音，所以柳树有时候也有留下来，留住的意象。古人送别时多用柳枝相赠，祝福。

当读到王维的诗句《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送别友人就提到了柳树，送别友人，不知道王维有没有折一枝柳枝送与友人，保他一路平安。

幼时读《红楼梦》，读到曹雪芹写王熙凤的时候写道：

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

用柳叶来描写美女的眉毛，贴切，婉约。

芊芊若柳，朵朵如莲，轻歌曼舞，青春期的荷尔蒙在骚动，柳枝总被用来比作美女，柳枝纤纤若细腰，柳叶弯弯吊梢眉。

一直幻想着有一位长得像柳枝一样的美女能走进我的生活。

年岁轻时总爱幻想，年岁大了，才学会静下心来沉思。

沉稳之后，爱上了阅读科学，再次读到关于柳树的故事是关于willow（柳树）和Aspirin（阿司匹林）的故事。阿司匹林估计无人不知，是应用最广泛的药物之一，有很多的功效，能治疗很多疾病，而阿司匹林最初的原型化学物质竟然是从柳树皮中提取出来的，它能镇痛解热，消炎抗风湿，治疗关节炎，抗血栓，还有很多其他的功效。

而且阿司匹林的发现不仅仅是一款伟大药物的诞生和研发，它开启了一类很重要的药物研发——非甾体抗炎药物。

柳树柳叶在我的心中已经不再是只会轻歌曼舞的弱女子了，她是救死扶伤的好医生，她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抚平了无数人的伤痛。

柳叶又让我想起了医学领域的顶级期刊《The Lancet》，国内我们一般叫做《柳叶刀》。

救死扶伤的医生手持手术刀，手术刀的刀片弯弯的像一片柳叶，却能拯救无数人的生命。《柳叶刀》期刊每年发表顶级学术论文，也正在悄然改变世界，改变我们人类的医疗水平，谱写人类历史的新篇章。

年龄大了，想的事情就多了，会想到张晓风写的《敬畏生命》中漫天飞舞的白色纤维，为了生命的延续，不计成本的付出，我想这白色纤维若不是杨絮多半就是柳絮，随风飘，顺水流，落到何处都能生根发芽，杨柳在哪里都很常见，这可能就是随遇而安吧，看似无可奈何的顺应环境随遇而安，实则是内心坚韧的大智若愚。孟非写过一本书就叫《随遇而安》，写自己的故事和经历，当年我特意找来阅读，我想知道，这位光头前辈是如何随遇而安的做到不卑不亢，游刃有余的把《非诚勿扰》做的那么成功。内心坚强笃定，外表圆润光滑，人生路上才能走的更加顺当。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如今的窗外依然摇扶着几枝柳条，而我也再不可能爬树折枝拧鸣儿，也断不会用柳枝去辟邪送离人，更不会再把随风摆动的柳枝想成美丽的女子，倒是会不断的凝视风中飘摇的柳枝，怀想过往的种种，阅读与柳树相关的科学故事，时常打开收藏夹里《柳叶刀》期刊的主页面，看看人类科学研究有没有什么新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