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为心

关于诗词最早的记忆是在妈妈的自行车上。那些日子啊，都是明晃晃的大晴天，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有微风，有蝉鸣，有妈妈一句一句地教读，有我一遍一遍地复诵。我还记得，有阳光穿过树隙投下细细碎碎的光斑，洒在妈妈的后背上，洒在那条小路上，洒在那一句句清新隽永的诗词上，洒在那温柔而绵长的岁月里。

现在的我常常会想，是那么美好的时光让我爱上了诗词，还是因为诗词才会觉得岁月温柔呢？哪有什么答案，只是知道，那些诗句与幼时的生活缱绻交融，一点一点变成了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是想来最温暖的一部分。

那悠悠的年岁，是从“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落花香气开始，是从“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的迷蒙青色开始，是从“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水天星辉开始，一直一直，蔓延了十多年的春夏秋冬。那时虽不懂诗人的情怀，却懵懵懂懂感受到了最纯粹的言语之美。简练，干净，清澈，哪怕是最简单的字眼，却会经过排列组合出人间桃源，天上仙境。

后来渐渐长大，对诗词的理解不再仅限于描绘的景色故事，而是对诗人词家的悲欢有了更深的感触。会为“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的坚定无悔而感动，也会为“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的沉郁悲慨而愤愤不平。少女的心思情绪最为细腻浓烈，会为一句诗念念不忘，满心欢喜，也会为作者生平坎坷流泪叹息。未经世事，心思澄澈的年月，从一篇篇来自几百年前的诗文中窥见了最本真的人世，有知遇之恩，有高山流水，有赤胆忠心，尽管有着黑暗与险恶，却也会在此中生长出最纯净的花朵。那个时候，我明白了时间会证明一切，哪怕当时被误解，被嘲弄，被陷害，却终会显露出真实的一面。时间像是一个旁观者，它看着我们或是挣扎，或是彷徨，或是奋发，看着我们用手中的笔，书写下人世繁杂，看着那些纷呈的往事世代相传，看着一次次的辉煌与衰落。并无欢欣悲戚，只余清明豁然。

一个人的心境真的会在不同的年代有着不一样的变化，我还记得年幼之时，诗词更多时候是一种寻求表扬的有力工具。后来豆蔻年华，迫切地寻找一个能与自己身同感受的人来分享悲欢离合。现在年岁渐长，身边知音疏凉，却并不觉得遗憾，因为总是会在诗词中寻到慰藉和安稳。对于诗词中的万事万物带着一份淡然，会从那几千年的文字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审视着得失，细研世事。很多时候，我更喜欢以一个外人来看待自己，处理事情，尽量不会掺杂个人情绪，因为觉得那样会更加客观，很多事情承受不了意气用事所带来的后果。我想，这也是诗词教给我的，在看了那么多前朝文人墨客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会觉得生命本该如此，喜忧参半，情绪也会慢慢平和下来。不会在所得过少时，终日愤愤；也不会在所得过多时，终日惶恐。

想起了蒋捷的《虞美人》: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随着时间流逝，听雨心绪如此多变，而伴随着年龄增长而改变的心境，更是我们一生的精神历程。那裹挟着远古芹香的文字总是在对我说:你看，那是多美的红尘世事，人间烟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