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一年级后半学期,我幺爸开始督促我学习。
我记得当时连老师很少在意的课后词语和生僻字也曾被拿来作为我的考核内容,甚至幺爸会让我回家的时候折一根棍子,错了几个就要挨打,再离谱点就是蹲马步伺候了。
“黄金棍下出好人”这话我很不喜欢,有时候又觉得很有用。
好歹在老师突击要听写课后词语时,连我的组长都写不出几个的生僻字,我都写出来了。
后来老师突然组织课堂考试,说交完卷就可以放学。
我写完检查了两遍,第一个交给了老师。
老师有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顺手拿出红笔给我批阅。
我磨蹭在座位上没走,暗自胡思乱想。因为我成绩不好,但是当下我却觉得那些题很简单,我一边怀疑自己一边想可是那真的很简单......
最后我看到了我的分数,97分,只错了两个题。
是我从前不敢想象的数字。
......
那年之后我就转学了。
那一年在我幺爸的课后训练下,我考得很好,老师奖励了一只红笔和一只黑笔。奖励红笔的意思是,下学期我就是班级里几个组长之一了。
我拿着奖励的笔跟着妈妈去了姥姥家。暑假很热,我起了红疹,浑身都是,还跟着我姐在河沟里抓螃蟹捡鹅卵石,玩得不亦乐乎。
转学的契机也很简单,我妈在摘菜的时候跟我姐聊天,忽然我姐转过来问我想不想去她的学校。
我想到了我的同学,又想起了每周回家我姐抱我的那个场景,很顺从地点了头。
于是二年级开学我就去了镇上,开启了一周五天的住校生活。
一个老师领着我去一个班坐下,后来我妈又出现带着我走去了另一个教室。
听说我一开始坐的地方是个“尖子班”,不好进。
我其实无所谓在哪个班,但我不喜欢被推来推去,好像没有人要似的。
开学那天我交到了一个朋友,叫江艳梅,她是一个降级生。我们一起在校门口的小摊逛了好久,回来后晚自习的铃声响起。
她说这个时候我们得去上晚自习,可我们俩都不知道去哪儿,回到教室灯已经关了,没有人,我们只好在教学楼乱逛。
之后我才知道,像我们这么小的很少会住校,学校没有开设我们专门的自习室,低于四年级的学生都会统一跟着四年级一起上晚自习。
可我们当时不清楚。逛的时候遇到个领导问我们为什么不去上晚自习,她吓得不行,我倒一点也不慌。因为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我身边还有一个人在陪着我。
最后她大着胆子阴差阳错地进了四年级教室。她走得快,我慢了一步,没跟上,我看到教室里几十张陌生的脸,突然就不好意思继续跟上去了。
磨蹭了几分钟,下课铃声响起,她走出来问我为什么没进去。
我别扭地说:“我去找我姐吧,我不确定应该在哪儿上自习。”
其实是我害怕陌生人的眼光,我不敢随便踏入高年级的地盘。
我选择了画地为牢,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孤独地走了很久。
我最后去找了我姐,我姐跟她的班主任说明了情况,成功让我留了下来。巧的是,几年后,这位老师又成了我的班主任。
那会儿我们小学会上晚自习的人基本都住校,我就坐在我姐旁边,她的同桌是个走读生。我开心死了,忙活一晚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安身之地。
在这张桌子上,我是安全的。
第二天,课间操,刚一下课广播响起我就将视线牢牢放在了我们班的学生身上。
人好多,操场也好大,比我原来的学校人多多了,初入新环境的不自在让我很想粘着某一个人寻求安全感。但大家都太紧迫,老师一声声的哨子催促着大家往前,而我连目的地在哪都不明确,只能跟着瞎跑。
我非常非常脸盲,最后跟丢了。
大家站成一列一列的,不同班级、年级的人群让我慌不择路,我在队伍外瞎晃,一开始还有几个跟我一样的愣头青,后来就只有我了。
我害怕得不行,我不愿意成为一个麻烦,可是好像大家都在盯着我站好。
我找不到任何参照物,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人。江艳梅和我姐都藏在这个巨型操场的人群里。而八岁的我那么矮,都是比我大的学生,我什么也看不见,多想就这么晕倒。
最后我怯生生地去问了一个老师,我说:“老师,我是二年级二班的,我不知道我们班在哪......”
老师随手一指:“就前面,快去站好。”
我不敢多问是前面哪里,这么多队伍,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就算到了我的队伍我也辨别不出来。
但那已经是我鼓足了全部勇气的结果了,我没有任何多余的勇气去追问。
在大家异样的目光下,我努力走出了一股“已经找到目标”的气质。
幸运的是,我很快就看到了我们班主任。别人我不认识,但班主任四五十岁微胖扎马尾的特点我记得很清楚。开学那天妈妈就是把我交给了她。
我站在了队伍最后一排。
她向我走来,按着我的身高给我重新找了一个位置。
她来拉我的手让人感觉温暖,像是终于有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我终于被关注到了。
广播体操的音乐响起,虽然动作和我以前学校做得不完全一样,大体却是相似的。
起初我只能跟着别人瞎动几下,态度却是极度的认真。
我对“重生”的机会一向非常珍惜。每每去到一个新的没有人认识的地点,我就会鼓起一种令人心酸的勇气,我向往着,也许这就是我重来的机会。
做操时站在我背后的是一个男生。我们那会的规矩是男女要一一岔开,一个女生的前后都只能是男生,男生同理。他可能很不喜欢我被换到了他的前面,做操时做到“踢腿运动”会故意把脚踢到我身上,很用力。
没有人教过我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保护自己。
我想到了那个把蛇扔到女孩脖子上的男生。
想到了他们捉虫子吓人的恶作剧。
我想......只是踢了一下,我可以的。
等到下一个八拍,我被更用力的一脚踹得愣住,我缓慢地回过头,问:“你干什么。”
我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我只能问一句,你干什么。
用愚蠢来掩盖我的懦弱。
七八岁的小孩子可以不那么聪明,但懦弱是真的很丢脸。
我这样的反应无异于是放纵。
好在他只踹了四脚。
我又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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