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

    木子见到我的时候，大概是她最狼狈的时候。她穿着红色毛衣，浅蓝色的牛仔裤，一双白色耐克板鞋，左脚的鞋带松了，像一根死去的蚯蚓蜷缩在水洼里，水洼刚好又装进了刚从云层出来的月亮。我抬头看看天，雨已经停了半个小时，云层却迟迟不肯退去，月亮好不容易探出身来，艰难的撒着微凉的月光。我看月亮，木子抬头看我，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俯下身子帮她系好鞋带，以前和她逛街，俯身帮她系鞋带是家常便饭，我总是说她鞋带都系不好，以后怎么为人民服务啊。系好鞋带后，她从包包里拿出纸巾给我擦手，我说了一声谢谢，木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把她带到我经常去的冒菜馆吃饭，我点了一份蒸饺，她点了毛肚，千层肚，鸭肠，麻辣牛肉煮成冒菜。老板和我熟悉，看到我第一次带女生来吃饭，热情的打招呼：王总终于谈恋爱了哦，女朋友也太漂亮了吧，今天给你打折。我没有正面回应老板，只是说冒菜要微辣，木子却眼角湿润起来。我笑着对她说，老板开玩笑，你别当真。吃完饭，我把木子安顿好在酒店。我用矿泉水给她烧了开水，帮她在超市买了牙膏牙刷，我叮嘱她好好休息，不要多想。她欲言又止，我抚摸了一下她的头，然后离开了酒店。

      第二天一早，我买好早餐送到酒店，到了门口却发现有阿姨正在收拾房间，我吃惊道木子不会不辞而别啊。阿姨说刚刚退房，估计还没有走出滨河大街呢。我马上给她打电话，才得知她妈妈突然在家晕倒，邻居给她打电话叫她马上回家，她正在出租车上去汽车站。我毫不犹豫的叫她马上下车等我，我开车送她回去。她母亲住在农村老家，现在已经送到县城医院，我从省城开车回去四个小时。我边开车边打电话推掉本来今天联系好的客户，在滨河大街与浅水半岛的十字路口走接到了木子。

      以前不是说过有任何事都要给我说嘛？我开启导航后，对木子说。

      我或许没有资格了吧。木子声音微弱的说道。

    怎么没有资格啊。我们还是好朋友。我笑着说道。

    我辜负了你。说好的一起在这里发展，我却回了老家。木子盯着我说。

    没有辜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好，你对我很好，我对你很好，因为选择人生方向不一样导致分开，这不是辜负。你是为了照顾你母亲，我理解。其实，换个角度来看，可能还是我不够爱你，如果足够爱你，那么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回老家考试嘛。双方的不妥协，但是你的选择是为了家人，我是为了自己，所以你更伟大。我慢条不稳的说道。这时她老家有人给她打来电话，我把导航声音关小，也略微听到一位老人的声音，大致是她母亲正在输氧，没有生命危险，应该很快苏醒，叫她不要担心，慢慢的回来。木子一番连连感谢，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我把车停在路边，从后排拿一包未开封来纸巾给她。她催促我不要停下来，快点回去。

      我开了整整四个小时，没有在服务区休息一分钟，下了高速后直接开到医院的停车场。然后陪着木子坐电梯到神经内科的住院部。医院里并没有住满病人，我看到几间病房的床位空着，护士台的护士百无聊赖的看着手机，小声的和同事聊天，一位穿着实习服，戴着眼镜的护士在体重秤上上下下，如此反复几十次。医生的办公室里只有两位年轻医生正聚精会神的各自看着电脑，其中一位正在看一位病人的颅脑片子，一位正在查阅病人资料，空旷的走廊里偶尔传来一个小孩子的笑声。

    我跟在木子身后走进病房，病房一共三张床位，木子的母亲住在靠窗的病床上，一个上悬窗半开着，可以俯瞰县城老区的一半，床旁边一位身材臃肿的妇女趴着睡着了。她旁边的床位躺着一位瘦骨嶙峋的年轻小伙子，小伙子见我们进来，侧身过去玩自己手机去了。另一张床没有病人。木子轻轻拍了拍睡着的妇女喊到：干妈，干妈。妇女在水睡梦中醒来，惊愕的看着木子嘴里失控的喊到：小木耳回来了。你妈妈已经没事了。

      木子在嘴边竖起食指，示意她干妈小声点，转而又觉得这个动作对于长辈不礼貌，又连珠炮似的嘴感谢她干妈照顾她的母亲。木子的干妈双手撑着膝盖，艰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木子双手扶着她干妈，坐到靠门的空病床上，然后木子询问了她母亲的病情。大致是颈椎病引起的昏迷，苏醒过来再拍个片子。我知道木子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经常头晕，也去省城检查过，医生并没有开药，只是叮嘱注意生活习惯，吃清淡，常锻炼，血压经常检测。

        木子母亲醒来是下午五点。我为了让她情绪稳定，我特意站在病房外，木子和医生在里面说话。直到医生走了，木子叫我才进去。我挥手示意她出来

      我怕你妈看到我，影响她病情。我低声在木子耳边说道。

      没有什么影响，她这是老问题了。既然来了就进去打个招呼吧。木子宽慰我说道。

      我走进病房，看到她母亲正看着窗外。木子叫了一声妈，向她妈说我也来了。我热情的给她打招呼，她转过脸来，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对着木子问：你们又在一起了？

    木子不慌不忙的解释道：没有啊，你晕倒了，他开车送我回来。

      我也跟着说了一句：我和木子现在是好朋友。

    她母亲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抬起布满褶皱的右手拉着木子说又转向看着木子说：关键时候不在身边的人，再好也不值得。

      木子一言不发，我尴尬的笑了一笑。她母亲继续说道：你们两个终究不能在一起，你在外面做生意，她是要考公务员，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懂这个道理。

      我正欲解释，木子挡住我说道：你先好好养病吧。我们的事情我们知道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