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回国，组了个局，去喝下午茶。
问及感情状况，她啜了口咖啡，幽幽道：
“我和他住在一起一年了，但我没承认是他女朋友。”
众人皆惊，没想到帝国主义的好山好水好养分竟把我们多年的朋友——这位在中学时代露着铮亮的脑门，扎着皮筋大马尾，一心向学的好少年孕育成了这般心性。不知道当时在座有没有人跟我一样暗暗在心里骂了声碧池。
三口甜腻的热可可下肚，话匣子一拉开，事情是这样的：
我的这位朋友刚去英国就认识了这位同居男性朋友，都是初来乍到，都是国内本科毕业之后出来镀金的，同地区同学校，聊过之后发现甚是投缘，遂租到了一起，省时省钱。这孤男寡女的，渐渐就互相暗生了情愫，男生率先表了白，可我那朋友已经过了可以浪掷青春的年纪，轰轰烈烈谈一场恋爱已经不适合她，要恋爱就得奔着结婚而去。于是就有了开头的“没承认是女朋友”一说。
“那他帅吗？”我问。
“尚可。”
“家里条件呢？”我又问。
“一般。”
“自身能力呢？”我追问。
“不好说，总觉得学物理的出来赚不了什么钱。性格呢？喜欢做饭，没事就宅，缺少大志向。”
“那……你喜欢他吗？”我还是不放弃。
“不好说，实在不行嫁给他也不是不行。”
切，还不就是头号备胎么，接盘侠么。我在心里暗暗坐实了给她下的定义。
可是，话题聊着聊着就变得走心起来，大家都没有纠结于此种不仁义的行为，反倒各自抒发起了已到晚婚年龄却仍没着落的忧愁心情。这也许就是剩女们的惺惺相惜之处。为了结婚，为了一辈子的幸福，挑一挑又怎么了？
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如此中庸的男生，摆在谁的面前恐怕都不会让人心生非嫁他不可的冲动。当恋爱真的变成了以结婚为前提，那么相爱已经不再是荷尔蒙、多巴胺的作用，而是头脑中将身高、长相、家境、前途等一系列指标加权平均后所得的精确计算结果。如果幸运地过了及格线，那么便能荣升为“可嫁对象”中的一员。哦不，等等，这不叫“相爱”，甚至不叫“喜欢”，而叫作“合适”。
“他刚过及格线，被赋予了资格。但是，如果将他扶正，宣告了单身属性的终结，那么有朝一日当高分者从天而降，四目对视，漾出些许暧昧神色之时，就只有望洋兴叹的份了。”
“所以，什么碧池不碧池的，难道住在一起享受他的照顾，他的怜爱，他在你感冒发烧时熬的一锅热粥，他在你例假痛经时冲的一杯红糖水，他在你心情不好时买回来的甜点……就要召告天下他是你的男朋友了？拜托，不要这么有道德有良心好不好？他只是一颗还没成长起来的小树苗，刚栽下，你怎么知道他未来会长成什么样子？”
“何况，一个学物理的，能有多大前途？我总不见得为了他放弃整片森林吧。”
杯勺叮咚碰撞着，这些桌面上聊着的话，也仿佛熔在了咖啡店弥漫的香气里，久久弥散，扰动着鼻息，触碰着神经。
那时候时间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现在时间快，车马可以从天呼啸而过，邮件可以一秒闪电发送，一生……却可能从未爱过。
我们的婚姻变成了计算得失，聪明有头脑的现代女性再也不会傻傻地爱着一个人，我们要在森林里不断地寻觅最高最大最茁壮的那一棵树，一把抱住后，再抬眼东张西望，试图找到更为茁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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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剩下？
因为我宁缺毋滥啊——剩女们高昂着头，傲娇地回答。
其中的大多数，抓着这根“宁缺毋滥”的精神稻草，不是为了等待一场真爱，而只是一直都在待价而沽，心里的天平测量着斤两，权衡着得失。不行，这男人三本大学毕业，我是名校硕士；不行，这男人家里买房只付了首付，以后一起还贷压力太大；不行，这男人是IT男，我是IT女，天天加班还过什么日子；不行，这男人外地人，地域文化差异太大……如此一来，这棵的树干不够粗壮，那棵的枝叶不够繁茂，你永远都在找下一棵。
寻觅的过程中，你一定遇到过这么三棵树。
第一棵树就像你爱着的那个男神。是刚进入这片森林时一眼就迷恋上的，它逆着太阳光线傲然挺立着，枝桠周围是一道道金色的光芒，熠熠生辉。一瞬间，你觉得那就是你的太阳。欢欣雀跃地跑过去，满怀依恋地环抱着，闭上眼睛，感受着它的气息与温度，甚至能在树腔里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你知道你的目标是前方那片更广袤的森林，可是就想蒙蔽自己的双眼，不去看其他，就这样沉溺于怀抱中。直到——那一场大雨将你浑身浇了个透，你方才清醒，它纵有挺拔的英姿，却还不具备用身躯来遮蔽你的能力。你等不及它成长，只能伤心告别，咬牙上路。
第二棵树就像默默爱着你不求回报的小男生。你通过仔细打量之后，犹犹豫豫地抱住，停驻过，依靠过，差一点儿就不再撒手。你知道它合格了，它的树干稍细，却是健康的棕褐色，它的枝桠生得歪斜，却足够为你挡风遮雨……那一刻，你有一瞬间的妥协，看到自己满身风雨，狼狈不堪，停驻在此终老一生也并无不可。然而，当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你拍拍身上的尘土，觉得自己还有向前方继续发起挑战的潜力，依依不舍地告别，满怀希冀地上路。
第三棵树就像那个所谓“正合适”的人。在你筋疲力尽的时候出现，你已经无法走更远看更多，只能靠在了它的身边。它是目力所及之处、能力范围限度内最好的一棵了。你自己也曾心生彷徨：那棵一眼迷恋上的如今是不是也该枝繁叶茂了？那棵遮风避雨的是不是和这棵相差无几？是不是我本不该走这么多路？是不是我早该明白“下一棵未必最好”的道理？你倦了，终究是同这片森林这片天地妥协了，扎根于此，无他求。
女人们就是这样在这片森林里兜兜转转，深陷迷局。计量，权衡，估值……仿佛个个都是金融分析师，对男人进行着精密的考量。她们理性地判断着眼前这个男人是否合格，又盲目放眼望着下一个可能拿更高分的男人。
“哎，你们有没有什么优质的男人可以给我介绍？”我的那个朋友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我有些出神，看着她如今出色的打扮，精致的妆容，不禁怀念起她原来那个扎着马尾素面朝天的傻傻样子来……也许这就是成长，是这个功利社会给所谓的精英女性打下的烙印。当年我们执着笔杆子在高中的教室里算题，而如今，我们在计算婚姻、计算人生。
在男人的森林里兜兜转转，起雾的时候，你能否真正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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