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远在天南海北的兄弟姐妹们聚在家庭微信群里,大家都很高兴,你一句我一句用方言聊天,可把表姐家十几岁的姑娘给急的,只得用满口标准普通话问:“姨姨,舅舅,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啊!”刚开始我以为孩子是想和我们聊天找话题呢,后来问过表姐,才知道孩子真的听不懂,因为孩子从小说得是一口普通话。
想起自己外出求学,听到别人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总觉得自己说方言好土,学着说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很快适应了普通话环境。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等孩子牙牙学语时,发现太谷方言很难说,单单一个“我”字,用在不同的词语中,方言就有三四种发音。这种发音的差别,不是从小学习,要想准确说出来,那难度很大的。
现在的孩子们接触到的语言环境,大多数以普通话为主。电脑、电视、手机这些现代设备传递的语音都是普通话,两三岁上幼儿园,幼儿园的老师也是满口普通话。在这样的环境中,方言的空间越来越小。
语言的传承是有地域性的,十里不同音。是变化最快的一种传承,几代人中,语言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甚至自己和自己的父辈的语言也有差别。尤其是各种媒体深入到每个家庭,早已潜移默化改变了这些新生代的生活。
我小的时候,邻居有位六爷爷,长辈教我喊“陆爷爷”,上学之后才知道方言说“六”是“lù”。还有一些称呼,如“蛮子”,一般是年长之人称呼不知道名字的孩子叫“蛮子”,和现在叫“小朋友”一样。这些称呼,随着上一代的逐渐老去,也逐渐退出普通人的生活。即使现在还在使用的方言词语,能真正懂的人又有多少?只有一些文艺作品会或多或少保留这些痕迹,可将来的一代人会读懂这些内容吗?这样的文化会不会形成断层?刚刚在《老家太谷》公众号读到一篇文章,《透过太谷秧歌剖析太谷方言》,其中提到《打冻漓》有一句“适才间列里(人名)来退了亲事”,原文作者把“列里”标注成人名,总感觉这位作者不是老太谷人,没有理解了“列里”的含义。太谷方言中“列里”指的会办事,能调解,是一个动词,也把这种头脑灵活,能说会道之人叫做“列里”,别人办不了的事通过“列里”的调解多数能办成,别人说不成的媒,“列里”也能通过自己的嘴“列里”成功,这种叫法有调侃之意。所以就《打冻漓》这首秧歌剧目中,“列里”有媒人的意思,而不是人名。这种不理解在传统文化中还有很多,包括这首秧歌题目“打冻漓”,能理解意思的年轻人都少了。
随着传统文化逐渐被人们再次接受,方言的重要性也在这些诗词歌赋中体现出来。不说代表太谷方言的太谷秧歌,不说《红楼梦》中若干词语的接地气,单说四书五经中的《诗经》,已经让我深深感受到方言的魅力了。
那是上中专的时候,代我们语文的吴老师是一位文学底蕴深厚,博学多识的老学究,几乎每一篇好文章都会用抑扬顿挫的声调,认认真真给我们读一遍,那是全班最安静的时候。唯有讲到《诗经》中的选篇《伐檀》时,吴老师突然要求我们用方言读,我清楚记得,吴老师点名叫起一位男生,那位方言浓重的男生用他的方言读过后,我们才听出《诗经》的味道。普通话没有押韵的句子,用方言读来,是那样的和谐押韵,是那样优美动听,几句方言读出了《伐檀》满篇的怨恨。
从此,我对方言的看法有了许多改变。慢慢随着年龄增长,对于方言的喜爱也越来越多,可普通话的渗透却越来越广。现在,在太谷买个东西,销售员都是满口普通话,甚至摆摊买菜的和买菜的交流都是普通话,回头和自己的朋友却是太谷话,这种现象让人哑然失笑。这样的环境下,方言还能走多远?没有了方言,那些诗词歌赋就会少了许多味道,再读起来就像我们读翻译过来的外文诗歌,乏味无趣了。贺知章在《回乡偶书》中写到“乡音无改鬓毛衰”,若没有“乡音无改”能衬托出“鬓毛衰”吗?若没有了方言,乡音还有吗?故乡还有吗?
我突然觉得悲哀。独生子女政策消灭了各种亲戚关系,普通话消灭了各种方言。生于斯长于斯的孩子,听不懂当地的话,不会说当地的方言,是多么可怜!普通话环境下的方言,想说爱你真的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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