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摘四

作者: 瑾言_lw999 | 来源:发表于2023-12-22 20:19 被阅读0次

    第二天一早,出殡的时间到了,这场雨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出殡的一切流程会有殡仪馆的人来指导我们该怎么做:披麻戴孝、烧香磕头、放上大喇叭、请专人在楼下唱歌、放鞭炮,把整个小区的邻居都吵醒了……这一切和记忆中别人家的丧事并无多少差别。

    因为我和表弟并不是外公的长子长孙,因此我俩的仪式相对比较简单,多数流程都由我舅舅,以及小我十岁的今年准备高考的另一个表弟来完成。

    表弟说起西方人的葬礼,一家人在教堂坐在一起,每个人上去说说逝者生前的故事,然后下葬,没有多少喧闹,至少不会用高音喇叭放这些不太适合的歌。

    到了出发的时间,我有幸在楼下看到了唱歌的那位女士。穿得像是出席高端酒会晚宴的她显得一脸轻松,在她眼里,这只是又完成了一单生意而已。

    沿着一路的鞭炮声,亲友们出小区陆续坐上汽车或是大巴前往医院,等家人把外公抬上灵车后,所有人便一路往火葬场出发。路上车子恰好路过外公曾经的研究所与旧家,也是我和表弟儿时一起玩耍的地方,只不过那里已然不是曾经的模样,早已变成了高耸的办公楼与繁华的城市广场。

    到了殡仪馆后,却出现了意外状况。我们所有人都在告别厅中等待和外公做最后的告别时,我妈和我姨的车子却开错了方向,迟迟都没有到。负责人显得十分恼火,他不停地打电话催促,态度十分差,意思是如果不能快点赶到,就等不了了,后面还有其他家的人等着用这个告别厅。

    我有些鄙夷却又无奈地从告别厅出来,站在门口想透透气抽根烟。看着各色的人从眼前走过,有抱着骨灰坛面色凝重走出来的只有寥寥几人的一家,也有浩浩荡荡几十口大人小孩哭天抢地的大家庭,甚至还有着装统一的基督唱诗班。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我见到了面对死亡的人生百态。

    好在她们最终及时赶到,我安慰她们道:“也许外公想多待一会儿,所以才让你俩迟到的,这都是天意,不要太放在心上。”随后大家在告别厅里和外公做最后的告别,亲人们站成一排,其他亲友过来和我们一一握手,最后我们便陪伴外公的灵柩一同进入火化间。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这个地方,这里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可怕,与其说是火化车间,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工厂,只是里面的气味和温度让我感到相当不适。想象一下,这一排的火化炉每天不知要烧掉多少遗体,把曾经鲜活的肉体变成一堆惨白的灰烬,抹去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最后的证明。

    我们一家人跪下,看着外公的灵柩缓慢地进入火化炉,然后关上了门。我双手合十闭上眼,脑海里闪过很多破碎的画面,但最终都没有化作泪水。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感到外公的灵魂在这一刻终于可以得到安息了。

    一个小时后,火化结束,到了捡骨灰的时候,一家人再次走到火化炉旁,看工作人员帮我们把外公的骨灰收集起来。

    我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相当怪异并且有些令人胆寒的过程,我从没想过自己必须亲眼见证这一切,看工作人员戴着手套把外公完整的骨头一根根压碎然后装进骨灰坛里,那依旧灼热的余温,以及清脆的响声,真的会让人铭记终生。

    我表弟在一旁用英语悄声地问我:“Do we really have to watch this,I mean, pick up the bones? That’s insane, so creepy.”(我们必须要看着他收集骨头吗?这太疯狂、太恐怖了。)

    最后剩下外公的头骨,工作人员把残存的几颗牙齿从上面拔了下来,然后压碎它们装进了骨灰坛中,他说牙齿是不能留的,寓意不好。随后封盖子的时候,他还不忘卖我们两包骨灰保护剂,一包一百,说是保护骨灰用的。

    我想,如果外公这个理工男能亲眼见证自己的葬礼,大概会用他最常用的语气说:“嗨,这都什么玩意儿,能有什么用啊!”

    总之,当我们最终抱着骨灰坛出来,并把它安置在文林山后,这场葬礼就算是结束了。文林山是福州的烈士陵园,原本只安放烈士骨灰,后来也向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还有科研工作者开放。外公作为老工程师,骨灰有幸放在了一个安放的都是科学家骨灰的屋子的柜子里。

    我们每个人上去和外公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对外公说的是:“您生前没什么朋友,现在这里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总算是有点共同话题了。您要好好融入他们的圈子,以后有空再来看您。”

    走出房间后,屋外的雨终于停了,山上的风景很美,空气很清新。我做了个深呼吸,感到莫名有些轻松,知道这悲伤的、迟滞的、混乱的、荒诞的一切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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