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年初一,父亲带着弟弟要到老屋里“出方”,也就是给祖宗们拜年。我作为出嫁女,是没有资格再回那里去了,这是乡俗。可我总也忘不了那完全倒塌的残破不堪的几近荒废的老屋;忘不了结婚当天被老公背着满村子跑时在凳子上站定片刻后凝视过的塌了一大半的老屋;忘不了小时候大家族里几十个男性族人带着几个年幼的儿女在大厅里跪拜时完整而坚固的老屋。
我出生在老屋里,那时奶奶才五十多岁,两个小姑姑还没嫁人。一大家子的饮食起居就在这座老屋里。
老屋是木制结构,挺大,房子正中间是一口天井。光线就从长方形的一小片天地穿射进来,把整个大厅照得透亮。天晴的时候,可以坐在井边晒太阳。要是下起雨来,雨水从巴掌大的天空中飘落下来,还带来了清新的空气。要是到了夏天,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瓦片上,再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掉落在盛满了水的天井里。天井里的水十分清澈,由于有雨水的滋润,井岩的苔藓长得多么旺盛,青得直逼你的眼,把井水也映成青绿色的了。
井边架着一台织布机,放置着一个纺锤。记忆中,奶奶总是摇着纺锤在那里纺线,或者踩着织布机在大厅里织布。瞧,梭子在织布机上快速地来回穿梭,多像一支离弦的箭啊!一家老小的被褥都靠着奶奶一双手和这个片刻不停的梭子一根一根慢慢织成棉布后再缝制而成的。
说到布的颜色,当然是一律的藏青色。记得读高二的时候,我因为嫌弃这个布的颜色太过单调,竟然把奶奶为我做成的枕头套子给扔了。等第二天再去寻找的时候,已经杳无痕迹了。那一时的冲动,竟然成了我的心病,让我在往后的日子里惴惴不安地活过了好多年。每每想起那个色,眼前就会闪现出奶奶坐在老房子里耐心织布的情景,还有她那双像老树根一样粗糙的手。
现在,我的奶奶已经去世多年了。每次想起她送我到村口久久站立的身影时,我总是热泪盈眶。那个瘦小的身影如今成了村落山头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堆,守望着她的后人回家,回家……她和她的老屋一起,埋在了时光的角落里。
随着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推进,一座座老屋被高楼取代,家乡现出了新风貌。就在今天,父亲领着我们参观了他一手建造的房子。如今,它和父亲一样,也老了,矗立在高楼林立的村子里,显得特别陈旧。父亲说,二十多年前,这房子还挺潮的,现在不行了,过几年就把它给推了,盖新楼。咱不能给村里拖后腿啊!
我一会儿看看父亲的老屋,一会儿看看他两鬓的白发,会意地笑了。我深深地知道,虽然奶奶和她的老屋已经不在了,但父亲和他的老屋还在,我还有补救的机会。
今天是大年初一,愿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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