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李贺又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每年越接近8月17号,我的心情越低落,这段时间李贺就会频繁入梦。
梦里的场景已经很熟悉了,是我们一直去的那个池塘。
李贺像往常那样坐在池塘边,回过头来跟我说:“夏晚,我有一个秘密,等到高考之后我就告诉你。”
李贺说完就要走,我很急切地想要阻止他离开。
按照这个梦的正常走向,我应该拉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掉,但是这次好像不一样,我拉住了他,梦里皮肤的触感那样真实,我惊喜抬头,想要叫一声李贺,眼前李贺的脸迅速变化,突然变成了林格的脸,我的笑顿住,慌乱地想要放手,林格却反手握住了我的手腕,他在梦里像我一样急切,急切地对着我说着什么。
那声音却很空灵,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一点也听不清。
我很着急,越着急那声音越遥远,我猛地惊醒,耳边传来林格真切的声音,他正急切地叫着我的名字:“夏晚,你做梦了。”
睁开眼,发现林格正趴在卧铺的床边,很担忧地看着我,我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了,并且又做了那个做了很多次的梦。
因为不是假期,这趟车上人不多,我们很幸运地在一个车厢里,并且都是下铺,此时已经是深夜,林格应该是已经睡着了又被我吵醒。
他趴在床边离我很近的地方,我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甚至只要我的头稍微抬起一点,就能碰到他的鼻尖。
这个姿势有点暧昧,我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假装没有看到林格担心的眼神。
“回去睡觉。”我并没有睡意,但是还是闭上了眼睛。
我庆幸此时正是黑夜,车厢里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可以掩盖掉一切情绪。
林格并没有马上离开,我明明什么也看不到,但却好像感觉到了他的忧伤,我知道我一定又在梦里叫了李贺的名字。而他一定听到了。
我没有睁开眼睛,这个时候,我并不想和任何人谈论李贺,尤其是林格。
李贺的父母在李贺去世的第二年就搬离了我们那个小县城,说是无法面对这个伤心地。当年的肇事司机给了一大笔钱,他们用这笔钱在市区买了房,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老家。林格的父亲,每年都会给李贺的父母寄去一笔钱,他每年都会抽时间带着林格去看望李贺的父母,刚开始的几年,别说他们,就连他们带去的礼物都没有进过家门,可是从第三年开始,李贺的父母接纳了他们,因为他们重新有了一个小孩,觉得前尘往事都应该放下了。
他们有了新的寄托,林格的父亲获得了原谅,我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林格考来了我的大学,所有人都在不停歇地向前走着,只有李贺,带着他的秘密永远被留在了那个夏天。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少年,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夏天,他讨厌出汗,讨厌那种粘腻的感觉,讨厌总是在眼前飞来飞去的虫子,他说他从来没有看过雪,将来一定要去一个常年被雪覆盖的城市上大学。
曾经我们有很多关于未来的畅想,可是现在所有的畅想都成为了奢望,他再也没有机会去看场真正的大雪。
而无论我怎样怀念他,都无法在梦里留住他。
我知道此刻我应该抱起林格,两个同样悲伤的人应该相互取暖。
但我已经那样忧伤了,就让我自私一点吧。
各种情绪在脑海里撕扯,剪不断理还乱,而我也在这样乱七八糟的想法中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车厢里隐隐传来林格和人对话的声音,我扭过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这节车厢里又来了两个乘客。
看起来是一对夫妻,年龄并不很大,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此刻正是那个男人在和林格说话。
我坐起来,正在跟大哥说话的林格第一时间奔过来,趴在我床边:“你醒了,饿不饿?想吃面包还是泡面?”
我还没开口,上铺的大姐已经笑出了声:“哎哟,这大小伙子可真体贴,以后肯定是个疼老婆的。”
大姐说者无心,我却觉得脸热,推开了林格要下床。
一时慌乱,找不到鞋子了,我一急就要光脚下地,却被林格拽住了脚腕,他蹲在我面前,把我的脚放在他的大腿上,长臂一伸,从床底下捞出了我的鞋,并仔细摆正,才放开了我。
我耳边又听到大哥的笑声,那点刚睡醒的迷蒙彻底被打散,林格的一系列动作都太流畅了,我根本来不及拒绝,此刻才反应过来这有点过了。
当着外人的面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眼一闭强装镇定穿上鞋子,拿起洗漱袋,对着大哥笑一下:“我去洗漱。”
然后逃也似的走开了。
等我回来的时候,林格已经给我接好了热水,泡好了泡面。
他很自然地接过我的洗漱包,然后把我的保温杯递给我,我下意识接过喝了一口,水温刚好,林格已经放好了洗漱包,见我还站着,又推着我过去坐下:“喝完水赶紧把泡面吃了, 调料包没给你放完,怕一大早的你胃受刺激。”
我拿着叉子的手没动,总觉得这一大早的,林格过于殷勤了点。
大哥大姐此刻正在林格的床上坐着,大姐看着我俩一脸羡慕:“你俩是兄弟吧?这兄弟感情可真好。”
我不知道该不该承认,林格已经跟大姐聊上了:“是啊,那姐姐猜猜,我俩谁大?”
一声姐姐叫得大姐非常开心,她笑着说:“这还用猜嘛,你这人高马大的,又这么体贴,一看就是大哥,小兄弟,姐姐说得对不对?”
“对啊……”
“不是。”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三个人同时看向我,我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坚持说完:“他不是我弟弟,我比他大三岁。”
说完车厢里静默了一瞬,林格憋不住笑了一声,大哥大姐才反应过来,大姐不确定地说了句:“这样啊,你长得真显小,这让人嫉妒的。”
大哥笑嘻嘻接过话茬:“你也显小。”
大姐害羞地去拍大哥,气氛瞬间又回到了刚才那样。
我悄悄松了口气,好像,没有搞砸。
林格悄悄凑近,小声在我耳边说道:“也没有那么难对不对?”
话没头没尾的,我却懂他的未竟之言:和人接触没那么难对不对?
被人理解没那么难对不对?
试着敞开心扉像正常人一样去生活没那么难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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