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归

本文为理事会读写营第一期0183号【选做】十一

阿灿是直接哭晕过去的。等他醒后，天已把大地染成黑色。昏黄的煤油灯下，映出阿奶那张苍老的脸。见他醒来，阿奶唇片蠕动，浑浊的眼睛里藏着星星点点。她用青筋暴起的大手帮阿灿拭干眼角的泪痕，看到阿灿大眼睛里又有泪花翻滚，连忙将他瘦小的身体拥进怀里，“阿灿不哭哟，你阿妈过年的时候就能回来了。”阿灿的头拱进奶奶怀里，眼泪鼻涕不断涌出抽泣着问，“阿妈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他只带弟弟走?”

“那是因为啊，阿灿长大了，要留在家里保护爷爷奶奶。”奶奶的话，瞬间点亮阿灿的眼目，他抬起头，高兴地朝一旁编筐的爷爷喊，“阿爷，我饿了。”

阿灿自懂事起，紧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爸爸妈妈还有两岁半的小弟弟，都去了大城市里了。阿灿也想去，可阿妈不许。尽管阿灿哭过闹过，也躺在地上打过滚儿，每次阿爸见了于心不忍，一脸焦急地征求阿妈的意见时，阿妈都会红着眼眶转过身去，然后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不行，他不能去，必须呆在家里。”

平时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有阿妈说的算。她的话一出，阿灿咧着嘴嚎啕大哭起来。阿灿跑去奶奶房间抱着她的胳膊，要奶奶去找妈妈说清。奶奶走了，他则躲在她的房间里不肯走。当奶奶绷着脸回到屋里，阿灿的眼泪，齐刷刷地向下坠落。

一日，阿灿还没起床，听到爸爸哀求着她把阿灿也带走，可阿妈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他去了，我们的负担只会加重。”

“我以后少吃一碗饭，省下的留给阿灿。”爸爸一急张口即来。

“这是吃饭的事儿吗？我们的房子那么小，他去住哪儿，再说他马上就要念书了，那里的学校你又不是不知，是我们穷人能上的起的吗？”阿爸听后不说话了，而是烦躁地摸出一根烟，坐在门框上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明天妈妈就要走了，阿灿抢着帮奶奶收拾饭桌，帮着洗锅刷碗烧火，为的就是证明自己能干，希望妈妈把他也带走。可妈妈冷着脸就像没看见似的。临走那天，她抱着小弟弟走在前头，连一眼都没看阿灿。只有背着行李包的爸爸，摸了摸阿灿的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爸，妈，我们走了，替我好好照顾阿灿。”话毕，头也不回走了。留下阿灿和爷爷奶奶站在门口。阿灿哭了，他大叫着欲拔腿去追，可阿爷死死地攥着他的胳膊，任凭阿灿的眼泪糊满了脸颊。阿灿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离去，直到他们变成小小的墨点，消失在视野里，阿爷的手才松开。

“甭哭甭哭，他们过年就能回来的。”阿奶上前一步把阿灿搂在怀里说。可阿灿扭着身子一溜烟儿跑没影了。看着阿灿没有再追去，两位老人长叹一声，调转身子回屋了。

晚饭，阿灿没有吃，尽管阿爷喊了几次，可他都没有吱声。阿灿躺在床上眼睛里又起了雾，阿妈刚一走，他就有些想他们了。过年还有很长时间，什么时候才能熬过去啊！

阿灿一边帮奶奶干活一边手掰着日子，从春盼到夏从夏盼到秋，又从秋盼来冬，直到盼到了腊月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这几天阿灿感觉吃嘛嘛香，因为爸爸妈妈要回家了，还有小弟弟，马上就能见面了，想想，他心里就乐开了花儿。

过了腊月小年，村里外出打工的陆续回家。阿灿跟着伙伴们每天去村口等。他目光焦灼得在每一位进村的人身上穿梭，但总是失望而归。但阿灿不死心，每天吃了饭依旧去村口等，因为奶奶说过妈妈会回家过年的。这一等，又等到了腊月二十九这天。

明天就是除夕夜了，阿灿心里真着急啊！因为他听村里打工的回来人说，火车票只卖到腊月二十八这天，往后就没票了。再不回来的人，就不会回来了。

除夕这天，天气预报说有雪。奶奶一大早嘱咐阿灿不要再去村口等了，可阿灿不听，抓起两个红薯藏在怀里又一溜烟儿跑远了，连中饭都没回家吃。等啊等的，等到村口连一个人影都没有。雪花，凑热闹似的纷纷扬扬在头顶飘落，可阿灿不怕也不躲。他像个巨人，一动不动地站在人流最多的地方。一直等到雪埋了半个身子。等到夜幕降临，天空已经有鞭炮炸裂的光亮。

大雪飘飞的除夕夜，其他人家欢快地围在一起吃饺子放鞭炮，阿灿却依旧呆呆地守在村口的黑暗里。雪落在他的肩头陪他流泪伴他伤心，看他无助地望向远方。

“阿妈，我想你，你为什么不回家?阿灿做错什么了吗？阿灿改还不成吗？求你回来看看阿灿吧！”

然而，肆虐的风并不理会孩子的呼喊，鼓起腮帮把他的声音扔到了树上。很快它们翻越枝头跑的无影无踪。

阿灿实在是太可怜了，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