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非常想念曾经有过的那个心性澄明时刻。
那是在越南,巴拿山上,二月份清冷的雾里。
法式老建筑沉默着。山风吹散这里的浓雾,又把另一处浓雾带来。
天地间开满花朵:蝴蝶兰跳舞兰和山桃,各色绣球花和金黄木曼陀罗……
饱满的圆润的轻灵和妖娆的,晨雾里都是端静庄严的。
漫山遍野的佛音,是一位僧人朗朗唱诵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和听不懂的经文。
不疾不徐,不怠不惰,在雾中也没有半点儿含糊,更无一丝浊气。
“叮叮!叮~~”“铃铃!铃铃~~”长长的圆筒状金属风铃悬在殿前廊下,与塔檐铜铃声应和着,在呼呼涌动的山风中传送,将佛音衬得脱俗绝尘。
浓雾一大股一大股无始无终,铃动木振,花叶扶摇,经文无终无始。
唯有那一尊尊石雕佛像,不惧风寒,不畏凋零,喜乐从容。
那一刻我心头忽然万念全消,只觉清澈洁净而圆满自足,胸中一片空明,全无挂碍。
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临在当下,而心神飘荡杳远如不系之舟,未知所踪。
在那个长久伫立谛听的清晨,我被盈满的同时被荡涤,浑然忘却了自己的来处,也完全不记得同来者。
当红日东升,乳白色的浓雾散去,仿佛重归尘世,不觉惘然而心惊:
那时若得高僧招引,我会不会抛却此行同来越南的母亲、丈夫和孩子,就此撒手远遁?
那是素无宗教信仰亦乏灵性的我,离佛最近的时刻。
那一刻的心境澄明,是我半生以来未曾有过的,时隔四年半,昭昭如昨。
而近来频繁想起,则是因为心绪繁杂持续低落已颇有一段时间了。
正常的功能都在,只是内心的纷乱不宁使我每常感觉到浓雾般的沉重与倦怠。
很难再体验到如之前那般的动心、依恋、喜悦、兴致勃勃……所有那些积极情绪的浓度都降低了,色彩也不再鲜明,温吞吞和乌突突的感觉却多了起来。
开心变得短暂,有如变奏,终归还是回到闷闷不乐的主调上去。
依旧延续着多年来的“生存本能”:对郁闷、不满和愤怒闭口不谈,选择乐事、幸事写下来——让亲友安心,也说服自己。
——却越来越无法说服自己。
音容宛然的回忆、细致入微的现时刻画、剖析自我或描摹他人……所有这些都令我感觉疲倦或疼痛。
很多关于写作的念头滑过脑海,我漠然地看着它们陨落的轨迹,生不出力气伸手遮挽。
日复一日写着不痛不痒的文字,仿佛只是出于惯性的死撑。字里行间的敷衍多到溢出来,流得满坑满谷,难以收拾。
眼下这个混沌的人,是多么想念那曾经仅有的澄明时刻啊。
现在就连向往,都成了模糊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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