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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口挖蛤蜊的那些往事

沧口挖蛤蜊的那些往事

作者: 遥远的回声 | 来源:发表于2019-07-29 13:29 被阅读0次


    文:李存德

    图:选自网络

        蛤蜊,在青岛叫ga la。我是青岛生人,童年和少年时光,都是在青岛度过的。虽然离开故乡,至今已有五十多年了,但不论在什么地方,只要看到和听到“蛤蜊”这两个字的时候,一种浓浓的亲切感,就会涌上心头。在青岛,“吃蛤蜊”与“哈啤酒”、“洗海澡”一起,已成为青岛民俗文化的三个标志性符号。特别是一年一度的红岛蛤蜊节,更是让青岛蛤蜊名扬国内外。

    红岛收获蛤蜊

          自己去过红岛,参加过红岛休闲渔村内赶海拾贝挖蛤蜊活动,置身其中的同时,五十多年前在沧口下海挖蛤蜊的情景,便清晰地映现在我的脑海之中。与那时相比,现在的感觉是轻松多了,但总觉的少了点什么。那个时代下海挖蛤蜊,体验到的不是轻松,而是在那个特定的环境下,所获取的一种久违了的满足感和快乐感。虽说是廉价的,但那种情感是却是厚重的、真实的,独特的。这种感觉现在和以后都不会再有了,所以更加让人念念不忘,回味无穷。

        在青岛沧口,凡是现在六十岁以上的老居民,大都有当年下海挖蛤蜊的经历。记得当年男女老少一齐下海挖蛤蜊的风潮,是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开始的。当时刚刚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人们的生活还不算宽余,下海就成了补贴家用,维持生计的一个途经。同时,一起结伴下海挖蛤蜊,也是一件十分开心的事情,所以大家均乐此不疲。那时我家住在沧口牛毛山下的医院宿舍,我和同宿舍的小伙伴,都是到离家四、五里远的,国棉八厂老宿舍西北的海域去挖蛤蜊。那儿滩涂面积大,地势平坦,蛤蜊多,便于釆挖。

    白天下海场面

          记得我们下海挖蛤蜊都是在暑假,即每年的7、8月份,因为蛤蜊喜高温,所以这时候的蛤蜊成长快,肉是最肥、最丰满的。这时的气温和水温,也是非常适合下海的。赶海与潮汐息息相关,潮水涨落有大小之分,每逢阴历“初一、十五”是跌大潮,我们才会去赶海。因为跌大潮的时候,潮水退得最远,原本平时到不了的地方,也会浮出水面。到那儿去挖蛤蜊,肯定会乘兴而来,满载而归。

          潮汐每天两次涨落,白昼的称潮,夜间的称汐,也称早潮、晚潮。通常情况下,晚潮较早潮会跌的更大一些,所以我们那时下海,都会选择赶晚潮(沧口人也叫“黑潮”)。赶黑潮,就必须要有照明灯。那时沧口人下海都用嘎斯灯,也叫电石灯。我用的嘎斯灯是父亲托厂里的钳工做的,它的原理跟工厂的汽焊是一样的。先用粗铁管做一大二小三个筒状式容器。大的按上把手,盛上水。两个小的:一个盛上乙炔石,一个在底部钻孔,然后焊上一根两头都封死的细管,并在细管的两头钻上细细如针的小孔。最后把两个小的套起来,放入盛水的大筒内,很快就有乙炔气喷出,用火一点,筒内的气体就“噗”的一声就燃烧起来,形成一道火焰,亮如炽灯。除了嘎斯灯,挖蛤蜊还需要刮板、耙子等专用小工具,就是在半尺长木头手柄前头,分别套一铁板或铁钩,用起来轻便顺手。

        每逢跌大潮,我们宿舍几个年令相仿的伙伴,挎着篮子,提着灯,带上挖蛤蜊的工具,在大人的带领下,结伴一起向海边进发,一路上说说笑笑,甚是兴奋和激动。到了海边,我们点上嘎斯灯,与成百上千的赶海人一起,非常有秩序地顺着海道跌潮的水流,向海中走去。

        海道是一种奇特的自然现象:落潮时随着潮脚显现出来,从岸边穿过滩涂伸向海里,四周泥泞不堪,唯独这里便于行走,其坚硬程度令人难以置信,即使用铁锨都铲不动。在漆黑的夜里,好像是预先说好了一样,大家都默不做声地向海的深处走去,只有脚下的海流水在哗哗地响着。这时瞻前望后,无数盏嘎斯灯在黑暗中晃动闪烁,仿佛自己置身于黑夜的天空之中,在闪闪发亮的星星之间遨游,场面十分的壮观。

    海道

          我们沿着海道来到离海水潮汐最近的海滩上,那儿离岸已经很远了。我们便开始寻找和确定在那儿挖蛤蜊,这是能否挖到蛤蜊的关键。听大人说,要近量靠近潮脚,选择海滩比较平坦的地方挖,说明之前没有人在此挖过。蛤蜊一般藏在离滩面六、七公分以下的泥沙之中,凡是有蛤蜊的地方,海滩上会有微小的小孔,有海水的地方,会有小汽泡。说起来容易,但找起来却很难。常常这儿挖几下,那儿挖几下,始终找不到蛤蜊成群的地方。

        有时我会跟着我们同宿舍里年令大点的、常下海的人后面,他到那儿,我就跟到那儿。可是,刚有点收获时,一抬头他又不知去那里了。我心里想,他不愿意让我跟着他,是担心我挖多了,超越了他。因为那时我们每次下海上岸后,都会互相检验成果,看谁挖的最多。挖的最多的,像是一个英雄,既得意又自豪。有一次,我下海回家,父亲看着筐内的蛤蜊,对我说:今天是不是谁谁谁挖的最多?我点点头,然后惊奇的问父亲:你怎么知道?父亲回答说:你们还未进宿舍,老远就听见他“扎呼”了。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在回家的路上,总是走在最前面,说话的音调也比往日提高了不少。

    下海挖的蛤蜊

          挖蛤蜊需要蹲着或半弯着腰在海滩上挖,看似简单,却是个力气活。我那时年龄尚小,又不经常下海,所以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得直起身来歇歇。特别是在换了好几个地方,仍然挖不到蛤蜊时,就会感到十分的烦恼和劳累。有时运气好,碰到蛤蜊多的地方,会非常兴奋。这时候,我就不再用耙子了,而是用筛子筛。就是把有蛤蜊的大块海泥沙锄到筛子上,在海水里冲冲,把泥过滤掉,然后把碎石头捡出来,剩下的就是蛤蜊了。看到如此多的蛤蜊,心里甭提有多么高兴了,此时的劳累也就变得“无影无踪”了。

          每次潮汐涨跌过程,大约有三个多钟头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海水就伴着哗哗的声音,逐渐涨上来了,挖蛤蜊的人们便开始回岸了。这时海里面的嘎斯灯越来越少了,通往岸边的嘎斯灯变得密集起来。同伴们互相招呼着:涨潮了,上岸了。我们便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背着重重的篓子,一起顺着海道往岸上走,此时的感觉是又累又困。到了岸上,我们通常会坐在路边歇一会,再往家赶。有时会碰到一些先上岸的人,在用嘎斯灯烤蛤蜊、烧海螺。瞬间一股带有浓郁的、特有的海鲜烧烤香味,随风扑鼻而来,这对又累又饿的我们来说,真是一种“折磨”式的诱惑,让人馋涎欲滴,欲罢不能。但是我们只能忍着,挽起筐子,踏上回家的路程。一路上又累又困,混混沌沌,到家已是黎明时分了,一进门困意战胜了饥饿,放下筐子,顾不上洗手洗脸,一头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我们下海挖蛤蜊都是“业余”的,完全是为了好玩,为了亲身体验一下挖蛤蜊的乐趣。那些“专业”赶海挖蛤蜊的人,多半都是靠此谋生的。他们使用挖蛤蜊的工具叫“大抓”。两米多长木柄的一头,装有斗大的铁制笊篱头。在海上使用这种工具挖蛤蜊,虽然十分吃力,但收获颇丰,一“抓”下去,将笊篱中的泥沙在水中荡去,剩下的就是一大捧蛤蜊。

    专业挖蛤蜊

          我三姨家的表哥因家庭原因,当年没有工作,靠下海挖蛤蜊、卖蛤蜊谋生,属“专业”下海挖蛤蜊的。有一次,我随他下海,只见他全副武装:“大抓”、嘎斯灯、保险圈(大号汽车内胎)、大号背篓、雨靴等样样俱全。在海里,我们是在没有海水的地方挖,他是到深水的地方用“大抓”挖,一会功夫,挖的蛤蜊就有半竹篓了。

          他不仅挖蛤蜊,有时还会捉螃蟹、钓虾虎。有一次我目睹了他钓虾虎的全过程。他对海滩太熟悉了,知道那儿能钓到虾虎。找到地后,用捎镢将表层的泥水推开,并用这些泥在四周围成一圈“围堰”,当中空出的平地里,会有一个个拇指粗的小孔,那就是虾虎居住之所在。然后向每个孔里插上一根冰糕棍儿,等待着躲藏在窝里的虾虎往上顶棍。不一会儿,一根树棍儿顶上来了。待到那棍冒出来约三分之二的时候,右手将一根特制的毛笔递进去,将那根正在上升的冰糕棍儿偷偷换出来,只待那小家伙的两只爪子往上一伸,头还没露出来,就飞快捏住,向上猛一提,就将一只虾虎拽上来了。这需要眼急手快,没有经验的人是钓不上来的。

    钓虾虎

          青岛人对蛤蜊情有独钟,把它视为“天下第一鲜”、“百味之冠”。我们家也不例外,全家人都非常喜欢吃蛤蜊。记得我每次从外地回家,老父亲早早把我喜欢的“老三样”准备好了:清煮蛤蜊、猪头肉拌黄瓜和崂山散啤酒。走进家门,狭窄的小院子当中已摆好了小桌子,上面摆满了我们喜欢吃的菜肴。房门把上,挂着小弟弟打来的,用塑料袋盛着的散装啤酒,见此情景,连忙放下手中的行李,急不可耐的坐下来大块朵颐,那种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挂在门把上的散啤酒

          父亲做的蛤蜊,不管是清煮、辣炒,还是做汤、包水饺,不仅味道鲜美,而且还非常干净,从不牙碜。有一次,我特意、仔细看了父亲处理、烧煮蛤蜊的全过程,想从中了解其“窍门”。父亲从市场上买蛤蜊时,总会再带些海水回家。先把蛤蜊放在海水里,让其张口吐出泥沙,然后再将空壳的、泥壳的和死的蛤蜊挑出来。只见父亲一把抓起大约有十几个蛤蜊,在两手之间上下敲打,然后掂掂,并仔细听其相碰所发出的声音,随后便有一些不能吃的蛤蜊被挑出来了。父亲告诉我:“砰砰”声是死的,“咳咳”声是空壳的,掂着沉的是泥蛤蜊,好的蛤蜊是“咔咔”的,声音比较清脆。我听后,感觉还挺复杂的,一时半晌还学不会。父亲说:没有什么窍门,只要认真,不怕麻烦,多洗几次就会了。

    蛤蜊鲜汤

          后来,我成了家,有了儿子。儿子大一点后,我常带他回青岛老家。有一次,父亲拿出他晒的蛤蜊肉给儿子吃,结果发现儿子非常愿意吃,这下可给老父亲添上“营生”了。从那之后,我们每次回家,老父亲都会从里屋的吊铺上,拿出盛着干蛤蜊肉的玻璃瓶子,倒出蛤蜊肉,给儿子吃。眼前的蛤蜊肉呈金黄色,干湿相宜,且大小相同,形状齐整。取几颗放在嘴里,既有鱼的鲜味,又有肉的香味;既软绵,又有嚼劲儿,真不愧于“百味之冠”之称号。

        听姊妹们说:老父亲为给他孙子晒蛤蜊肉,可费心思了。父亲到集市买回最好的蛤蜊,精选、清洗干净后,上水煮熟,然后把蛤蜊肉剥出。为防止牙碜,用煮蛤蜊的汤水,把蛤蜊肉反复洗了三、四遍,然后铺在盖垫上,拿出去凉晒。父亲为防止蛤蜊肉晒的过干,避开中午的烈日,并不断变换凉晒地方;为防止苍蝇光顾,父亲会无时无刻的守在盖垫旁边… 蛤蜊肉晒好后,父亲会把那些大的、品质好的挑出来,放进玻璃瓶里,等待孙子的到来。

    蛤蜊肉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父母先后谢世,自己知道,从此再也吃不到父亲晒的蛤蜊肉了。无奈出于对蛤蜊的情结,试着几次从超市和商场购买蛤蜊肉制品,但每次都大失所望,不是食之无味,便是异物除之未尽而牙碜。自己有点疑惑:这么多厂家为什么就做不出与父亲一样的蛤蜊肉制品呢?仔细一想:父亲晒出的蛤蜊肉,倾注了他对亲人无私的爱,他爱我们胜过爱他自己,所以他为我们所做的事情,不会有一点一毫的虚假和懈怠。转念一想:如果厂家都把用户视为自己的亲人,一切从满足亲人的需求着想,何愁生产不出人们喜欢和满意的产品来呢。

    作者简介:

    李存德:男 ,1950年5月生。山东青岛人,现住潍坊。文学、音乐和摄影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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