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章 小戴的担心
原来,戴二是家中庶出的,亲娘不受宠,又死的早,所以,在戴家不受待见。好不容易长大,成了亲,可是娘子看不上他。因为他虽然有出色的手艺,但是家族里却只是使唤他干活儿,好处没他的份。戴二人老实,不争什么。可是他娘子受不了这个气,就去和妯娌争,争不来,就怨戴二不争气。两个人就在争吵中度日,终有一天,那女人跑了,带着戴二的积蓄。
戴二抱着孩子去找她,她娘家早搬了。这女人本来就是小门户的,当年戴家主母,为了省钱,就给戴二说了这么个亲。如今,人跑了,银子也被拐走了。戴二更成了戴家的笑柄,戴墨同一辈的小孩子都欺负他,父子俩过的及艰难。
后来,小戴认识了个跑江湖的武师父,就偷偷的和那人学了几年武艺,才能自保。直到战乱了,他才和他爹一路逃到边城。他说,小刀,你知道吗?在我六岁之前,我身上的伤,从来没好过。我看着他,真的很心疼。我虽然也没了父母,可,我有过家,爹娘都爱我,疼我。其实,除了战乱逃难,我是没吃过什么苦的。我终于明白了当年东哥说的话,他说,小戴的隐藏,是为了活着。
小戴说,一年前,他看上了个姑娘,下河湾的孙家小姐,那小娘子常带着丫鬟来买胭脂,一来二去,就熟了。俩人情投意合,总会借着来买胭脂的时间,一起说说话。本来说好了,上个月初八,小戴去他家提亲,还没等去请媒人,这孙家就给姑娘定了亲。一开始,小戴还以为是家人逼她,就想方设法去见她,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孙家小姐早就有了意中人,只是因为误以为意中人看上了别人,才一时失落,正好碰上了小戴。
现在,那意中人来提亲了,孙家小姐简直大喜过望,当然一口答应了。当知道了真相,小戴说,其实他也没那么伤心,只是觉得自己很傻,怎么会觉得那孙小姐会喜欢上他呢?他自知自己不是相貌多么出众,而且,是个商户。那孙家老爷是有功名在身的,自然不会将女儿嫁与商户的。所以,小戴说,他没什么可难过,世间不过如此。他难过的是,他爹遇到那样个女人,他竟然也遇到这样的女人,怎么就这样倒霉呢?我心说,我倒是没遇见那不要我的,可还不是哪个也没成吗?
下河湾的孙家,我也是知道的,孙老爷是个举人。这时候,我就特恨自己没个公主的头衔,我要是公主,那谁还敢瞧不起公主她外甥?
“所以说,小刀,我娶你吧,这世上的人说不好哪天就变了心,你要是被不知根知底的人骗走了,将来吃了亏,可怎么办?我也不去对那些女子费什么心思了,都不值得,还是咱俩过吧!”
我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亏得我刚才还为了他,想着跟皇上再说说,让他封我个公主呢!他就又绕回到,娶我这事儿上了。
“墨儿,我觉得,我一直太孩子气了,我就想着吧,怎么着,也该长大了。要不,咱俩都别做梦了,还是长大吧!”
“你,啥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戴墨,我是你姨!就算不是血亲,我也不嫁你,你个小屁孩儿,醒醒吧!哪凉快哪待着去!”
“呵,说了多少次了,别装长辈,这样儿,不适合你。”
“戴墨,还不回店里去,你今天想旷工吗?”
“今天铺子不忙。”
“我有点儿忙,先走了!”
我起身就要走,可没工夫和他扯淡了!
“等会儿,你有啥可忙的,除了数银子,就是逛街!我也不是非要你嫁我,就是怕你吃亏。你说,你是不是,有点儿看上那黑小子了!”
“阿布,就比你大舅小两岁!你有点儿礼貌吧!”
他大舅就是东哥,花花在世时,一直叫吴东大哥,所以,小戴和阿望就都叫吴东大舅。
“瞧你这样儿,那就是看上了?”
“也没有,就是,觉得他挺不一样儿的。”
“哎呦!别傻了,一把年纪了还那么幼稚,我告诉你,男人,都一样!”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哪不一样?”
“嗯,怎么说呢?我也说不太清楚,就是他,这个人,和这世上的人,活的,不一样。”
“哎呦,女大不中留啊!看看,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夸的跟天仙似得了!”
“不是我夸他,人家就是有真本事!”
“什么本事啊?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看哈,他以前是那么个大将军,可,来了咱们家,说当伙计就当伙计,实实在在的干活儿,还真不是装的,挑水劈柴,样样干得好,那就是说啊,人家这么多年,都干惯了,不是像那些官爷似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且,他干活儿,不是出傻力气,都有门道儿!”
我想到,阿木特佩服他,说他们每天干活儿,有时候遇到不好办的,阿布都会说,别急,万物都有它的道理,只要找到了它的规律,那就不难了。
“还有啊……”
我本来还想再说,却见小戴若有所思。
“万物都有它的道理?只要找出它的规律……道理,规律……”
小戴低头思索着,口中反复念叨着,突然笑了起来,然后,转身就跑。
“哎?你跑什么啊?”
“以后再和你说!我先回铺子去,我好想找到了‘天香粉’缺的那味药是什么了!”
“天香粉?”
小戴已经跑了,我眨巴眨巴眼睛,想着,这小子又发什么疯啊?我和他说阿布呢,他怎么跑到天香粉去了?好吧,我不懂。
我看看天色,一会儿,锦绣坊的秀娘该来送衣裳了,我就向会客花厅走。边走边想,觉得小戴就是闲操心,阿布怎样,与我有什么关系。虽然,这一段时间,我确实觉得他不一般,可难道就因为这个,我就看上他了?呵呵,谁幼稚啊!他才幼稚,混了这么多年江湖,还让个小娘子骗了!我可早不是小姑娘容易动心的年纪,见个郎君就思春!
我赞阿布,那是因为,就事论事,事实如此罢了!
五十七章 另一个世界
“大东家,您看这次的料子多好,又密实,又光滑,颜色也正!”
锦绣坊的苏绣娘拿出我和阿望新做的骑装说道。
“嗯,不错,这领口袖口的花边,倒是别致,不像江南的样式呢!”
是的,我是锦绣坊的大东家。其实,我不懂布料衣裳,只是衣食住行,人们的银子永远会花在这上面,不会变的。差别只在于世道好不好,乱世赚的少,太平了,那就要赚的多了。所以,在锦绣坊的老东家辞世,儿子经营不当,一再萧条的时候,我就低价买了过来。
“是了,这是波斯来的,祁掌柜上个月从刺桐港运回来的。”
苏绣娘边说着,边看我穿这件骑装是否合适。
波斯商船来了啊!三年前,皇上解除了海禁,港口又开了。当时,皇后还特意写了封信给我道喜,说,和你心上人相聚之日,不远了。我只能谢了恩,说我就盼着呢!呵呵!我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深得宝刀真传。
年初的时候,翠霞姐就给我来了信,说,罗大叔给她爹写信了,他的腿不行了,不能再出海,他的儿子又不务正业,他的船会由徒弟带领来中原,让翠霞姐的爹多关照关照。罗大叔又向翠霞道歉,说他那不孝子,离家出走了。因着他悔婚在先,还让徒弟带了很多赔礼来。因此,我知道,我是不会再见到美伽了。于是,放心的,胡说。
“真是合身,大东家穿什么,都是好看!”
“你就哄我吧,我这是眼看着要做姑婆的人了。”
我想到了李二狗的儿子下个月就成亲了,估摸着一年后我就真当姑婆了!
“哎呦!您可是我见过最年轻漂亮的姑婆了!”
我和苏绣娘闲聊了一会儿,突然想起,阿布来这有些日子了,总是那两身衣服,是不是也该给他做身新衣裳?又一想,眼看到夏季了,一家人都该做夏衣了。
“对了,你回去让祁掌柜准备一下,明个儿我去看看料子,家里人也该添夏衣了。”
“我的大东家,这才几月?临安城的人还在踏青呢!夏衣的料子也还没上新,您这是嫌日子过的不快啊?哈哈哈哈!”
我楞了一下,还不到季节吗?那只给阿布做,不太合适吧!
“哦,我是觉得,天挺热的。那就等等,上了新,你再告诉我。”
“那是,我一准儿第一个告诉您。”
打发了苏绣娘,我看着阿望快下学了,就叫黑妞去厨房备些点心。
“红豆的糖糕准备一碟,还有虾饺,对了再烤两个羊肉饼。”
我嘱咐着黑妞。
“这么多,小望吃得完吗?他晚饭还吃不?”
黑妞打小儿就爱叫他小望,大家都说,怎么听着都像叫小狗似得,可是黑妞改不了,一直这么叫。阿望倒是不生气,他说黑妞姐是喜欢他。
“晚饭早着呢,这不是还有阿布嘛。”
自从阿布来了,没几天就成了阿望的夫子,每天下学阿望都会找他讨论课业。
“哦,对哈,阿布叔,一口,一碟子,就没了。”
黑妞说着就去厨房嘱咐后厨了。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阿布的嘴,是有点儿大,还真是一口能吞下一碟子!
晚饭前,我估摸着阿望他们该是结束了功课,于是,我就拿着新做的衣裳去给他试。刚进他院子,就听书房里说话声。我就在书房门口停了停,似是还没结束。
“阿布叔,今日同窗论起东周列国,群雄争霸。他们争论哪个将军最厉害,有的说白起,有的说廉颇,你说,哪个最厉害?”
“起翦颇牧,用军最精。宣威沙漠,驰誉丹青。公孙起,野战进攻,战必求歼。平生无败绩。王翦,智而不暴,勇而多谋。除韩之外,五国均为他父子所灭。廉颇,勇谋双全,四人中武力最强。只是终不得志,客死他乡。李牧,谋划全面,周详得当。那宣威沙漠便是说他。”
“那这么说来,白起和廉颇最厉害了!”
我听到阿望兴奋的说道。
“为何?”
“白起从没打过败仗,廉颇是唯一可以和他对抗的啊!”
“那时,其实并不只他们四人,还有很多将领骁勇善战。”
“那,到底谁最厉害啊?”
“呵呵,谁最厉害?白起坑杀四十万降兵,最终被秦王赐死。廉颇再勇猛,却救不了赵国。王翦多谋灭了多国,可最终秦又被汉取代。李牧终其一生守卫赵国,却被赵国所杀。你觉得,哪个厉害?”
“这……怎么觉得,都输了呢!”
“是啊,无能者,才去杀人。为的只是一己之欲,却是民不聊生。”
“阿布叔,历代王者都是这样得了天下,难道没有不这样的王吗?”
“王,不该是杀人的,而是要保护他的子民。”
“这世上,有为百姓死的王吗?”
“这个,我明天给你讲,现在,咱们该去吃晚饭了,要不你姨姨,该着急了。”
我听了这话,连忙上前扣门。
“阿望,我进来了?”
“姨姨,快进来!”
我笑着,好像刚来,拿了新做的衣服给阿望看,他开心的跑去里间试衣服。我就有点儿尴尬的站在屋中间,想来,阿布早就知道我在外面。
“累了吧,坐会儿。”
阿布低声的说道。
“我不是,偷听,是怕打扰你们讲课业。”
“我知道。”
我坐在窗下的榻上,抓着衣袖,我也不知为何,最近一到他面前,就像个没写课业的孩子,怕夫子骂。
“小刀,你怕我?”
“没有!”
我连忙否认,我怎么会怕他呢?我是东家,他是伙计好不好!
“那你是,有话说?”
“没有!”
“哦,我知道了。”
阿布笑的很温和,这是我早就发现的,他人虽然长的丑,可笑起来,让人觉得亲近。
好在这时,阿望跑了回来。
“姨姨,阿布叔,看看我,好看不?”
“好看!真好看!”
“嗯,精神!”
阿布看着衣服的花边,说,倒像他爹家乡的纹样。我就吃惊的问他,你爹是波斯人?他就笑着说,算是吧。
那晚,听完故事,我问阿布,你说杀人的人是最无能的,那什么才是能力呢?他说,有能力的人,是不需要争夺的,不论他在哪里,身边是什么样的人,都能活的很好,这叫做,力量。
我想起故事里的栖栖,就问他,那栖栖虽然被人害死,但她却是有力量的人,是不是?因为她不靠夫君的宠爱,不靠族人的势力,也不靠自己的聪明善良,而是知道她是谁,她该做什么,只靠着那赐她力量的圣者的约定,所以,真正的胜利者,是她。
阿布说是的,栖栖知道要找的人,就是他,她知道,他必会走他该走的路,他就是公山颂。她,早已知道,所以,死也,可以。
“小刀,你很聪明。”
我觉得,不好意思。没人说我聪明,他们都说我傻。阿布笑了,说,听得懂重要的就行,其他的,傻,也没关系。
“阿布,我很羡慕栖栖,以前不懂,觉得她很冤枉。可现在,我觉得很羡慕,一个人能活的那么明白,不疑惑,不遗憾,多好!”
“你疑惑,遗憾吗?”
“是啊,太多,太多。”
“小刀,你也可以明明白白的活着。”
“阿布,你是谁?有没有人说过,你不像是这世上的人,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五十八章 踏青
阿望学堂放假的时候,我给大家也都放了假。
酒楼歇业一天,全家人去玲珑山下骑马踏青,野炊烤肉。孩子们开心的商量着,准备带各种零嘴儿,阿望和阿木找出去年的风筝,说要重新糊花纸。我就说,再买几个,我也要玩儿。阿布刚想去,就被小戴抢了先,说是他去买,阿布就笑着说,一起。东哥带着伙计们,准备明天野炊的吃食,我让黑妞给二娘家送个信儿,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师父,你那腰不好,明儿坐车去吧,等到了,再带阿望骑马遛遛。”
我给师父倒了杯茶,他现在是不比当年了,他说,年轻时候落下的伤,现在,都找上来了。
“成,阿望还用我带,这小家伙儿,明个儿一准儿粘着阿布!”
师父呵呵的笑着,皱纹更深了。
“我得嘱咐嘱咐阿布,他骑马打仗惯了,阿望还小,可不能带着他疯跑!”
我这些年,最担心阿望,他就是我的心尖尖儿,冷了热了,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生怕有个闪失,小戴和东哥都拦着我,说是,小郎君不能娇养,别养成纨绔了。师父也说男娃子,要皮实,可他说归说,一样儿宠着。
“你就放心吧,阿布警省着呢!他带了几十万的兵,啥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可阿望小,我哪能放心。”
“呵呵,他能出啥事儿,你瞧谁家娃娃上学堂跟着四个武师父的,也就你想的出来。”
“师父,这世道虽说太平,可哪没几个坏人啊!咱们阿望长的那模样儿,小娘子也比不上,这要是让人给拐了去,你哭去吧!”
“哈哈,阿望他娘要是在,也没你这么宠他。”
“快拉倒吧,当年我姐对墨儿,哎呦,宠成什么样啊!”
“又背后说我什么呢?”
小戴抱着风筝进了门。
“说你娘宠你,什么好吃的,都进你肚子里了!”
我吐出个瓜子皮,就看见阿布手里提这个油纸包。
“那是啊,我娘要是不护着我,哪抢得过你啊!”
小戴得瑟的把风筝拿去给他姥爷看。
“呵,睁着眼说瞎话吧!就你那小心眼儿,我可算计不过你。阿布,你提了啥?”
“老街的芙蓉酥,给,还热着。”
阿布把油纸包递给我,我连忙接了,打开,装在果盘里。
“哇!真香,什么馅儿的?”
“豆沙咸蛋和鲜肉笋的。”
“最爱这两种!”
我笑眯眯的拿起一个给师父,师父笑着摇头,说他晚上不能多吃。我就放到自己嘴里,又拿一个递给阿布。
“你就不给我一个,亏了我还惦记着你,让阿布给你去老街买的!”
“是吗!我还记得,上次让你帮我买回来,你买的是梅菜馅儿的,我一个都没吃,全是你吃的!”
这么一说,我倒是去看阿布,问他咋知道我爱吃什么馅儿?他说,他猜的。他还说,和徐记订了两匣芙蓉酥,明儿一早儿给做得了送来,好在路上大家吃。
因为明天要早出发,孩子们分了芙蓉酥,就都去睡了。
一早儿,我被黑妞扯起来,洗漱完,才想起来,今儿是要踏青的。赶快换上骑装,跑到饭厅喝了碗粥。
“多吃点儿,路不近。”
东哥夹了一只汤包给我,我一口吃了,就摇头不要了。
“阿布买了芙蓉酥,路上我吃那个。”
“下次,别给她买零嘴儿,不好好吃饭!”
东哥瞪了阿布一眼。
“嗯,我记住了。”
阿布向我眨了眨眼睛。
“东哥,我吃还不行吗?我最爱你做的蟹黄包了!”
我嬉皮笑脸的哄东哥,确实我爱吃他做的蟹黄包,这些年也不厌。只是,我真的也很爱芙蓉酥,哪做的都不如徐记的好。
东哥没理我,对着阿布说,备车去。阿布就答应着,跟他出去了。我努力的,又吃一个包子。然后,拿着我的小马鞭,乐颠颠的去找芙蓉酥了。
一路我和师父黑妞坐车,郎君们都骑的马。我让阿望和我们坐马车,他不要,一定要骑马。阿布就说,让阿望和他骑一匹。阿望开心的骑上了大黑马,旋风。我看着前面一匹匹高头大马,突然,恍如隔世。那年,我们也是骑着马,开始了,亡命天涯。他说,我们永远不分开。我就信了,只是,如今,还是各走各路了。
“闺女,阿布,不错。”
“啊?”
我回过神来,放下帘子。师父一直很看中,阿布。
“嗯,我知道。”
“孩子,路,还得往前走。”
我看着师父,点点头,决定,去吃芙蓉酥。
“师父,你说,阿布叔怎么那么黑呢?”
黑妞边吃,边问我。
“他说,他自小在西北放羊,日头毒,晒得。后来,又去了南边十几年,天天海风吹着,就更黑了。”
我想着之前,我也好奇的问过他,为什么不像波斯人。
“哦,西北那么毒的日头啊!那师父,你说,咱临安也不晒,我咋这么黑呢?”
黑妞郁闷的问我。
“你也不是很黑啊!”
我是真心说的,她小时候是挺黑的,所以叫了黑妞。可越长大,越白起来了。
“真的啊!那大师兄老是嫌弃我,说我傻黑傻黑的!”
我心里发虚,我好想也这么说过阿布。
“不黑,也不傻,我徒弟都好着呢!”
我笑着拍拍黑妞的头,拿颗芙蓉酥递给她。她就开心的笑了。
到了玲珑山下,竟然二娘早到了,她的夫君带着他们三岁的小闺女,在草地上采野花。二娘一身红衣,牵着她的枣红马,笑着向我们招手。我也笑了,十几年前的临安一枝花,还是那么英姿飒爽。
“阿布!咱们赛上几圈!”
二娘笑着说道。
“成啊!那得叫上东哥。”
“好!东子,北边那片不错,我探过路了。”
“好,您先等会儿,我先把帐篷支起来。”
东哥和阿布,小戴带着伙计们找了阴凉处,搭起了帐篷,又让伙计们支好炉灶。阿木带着阿望跑到一个小丘上,准备好观战。我和师父坐在帐篷里,和二娘的夫君说话,逗弄小囡囡。话说,她虽小,我俩倒是姐妹。二娘两口子,算是老年得女,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
“囡囡,姐姐带了芙蓉酥,你要不要吃?”
我抱着她指着食盒里的点心问她。
“要。”
“好,给你一个豆沙蛋黄的。”
小囡囡开心的啃着,胖嘟嘟的小脸儿上沾满了点心渣子。
“囡囡想不想去看阿娘骑马啊?”
“想。”
“刘叔,我带囡囡去坡上看看。”
我对二娘的夫君说道。
“去吧,我在这和你师父说话。”
我抱着小胖妞,和黑妞一起去看比赛。
山坡上阿望和阿木,欢快的叫着。我往远处看,只见一溜尘土。
“他们跑没影了?”
我问着阿望。
“嗯嗯,我哥是裁判,第一个冲出去的是二姑婆。”
“哦,那得等会儿,他们才能回来吧!”
“说是一刻钟就能回。”
“哦,那咱们先玩儿会吧。”
我带着从大到小的几个孩子,玩起了老鹰捉小鸡。两个小郎君直撇嘴,知道我这又是哄他们的小小姨,只好陪着,跑来跑去,又喊又叫,开心的小胖妞,口水都留出来了。
五十九章 风筝
一刻钟后,远远的听到马蹄声。
“回来了!”
阿望扔下沙包,不再理小胖妞,转身跑去观看。
“啊!姐姐,抱抱。”
我连忙抱起她,也跑过去。
越来越近,我看见一匹大黑马,冲在最前面,是旋风。
我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耳边只听到孩子们兴奋的叫喊着。
阿布拔了头筹,二娘虽然是最后,可她还是很开心。她说,她带了好酒,今天大家痛快的喝。我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连忙去制止。
“二娘,这要是喝多了,可怎么回去,这荒山野岭的。”
我一个劲儿的给阿布使眼色。
“哪能喝多?都是沙场上出来的郎君!”
二娘豪放的说道。
“喝!干杯!”
小囡囡也跑了凑趣,那小模样儿,真像她娘!
“你不能喝!咱们是闺女,让他们去喝吧!”
我抄起小胖妞,决定送回他爹那比较安全。
中午,木板搭起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美食,师父还高兴的给大家做起了削面。
“在边城的时候,就爱吃你们宋记的面,我能吃两海碗。”
阿布吃着面和我说道。
“你咋才吃两碗,我都吃三碗!”
我惊讶的看着他。
“嘿,你是不知道他们的海碗,一碗就装下八两面!”
师父说起当年,脸直发亮。
“那么大一碗!”
阿望佩服的看向阿布。
“奇了,那些年,我咋没见你来过面摊呢?”
我问阿布。
“我没去过,是下边的人给我带回来的。”
阿布笑笑,拿起一串羊肉。
我没问他为啥不来,那时,他是将军,有很多事呢!
午饭时,大人们谈起了,边城。孩子们,跑来跑去的,吃着烤肉。我自动,把自己归到孩子那边。边城,边城,我不知道,该拿什么回忆。
东哥带的东西很周全,竹躺椅也带来了。午饭后,师父躺在竹椅上,抽着旱烟,阿木歪在旁边打盹。阿布和二娘夫妇聊天,东哥带着小戴和几个伙计进了山。我带着阿望,黑妞和囡囡去马车上歇晌,只是,没一会儿,阿望和黑妞就溜走了。
小胖妞玩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我倒是睡不着,胡思乱想着。
“没睡?”
二娘撩开车帘,轻声的问道。
“没,囡囡睡了。”
二娘小心的上了车,搂着她闺女。
“睡不着,就出去走走。”
我被二娘赶下了车,就见阿布,站在车旁。
“想不想,放风筝?”
他低声问我。
“好。”
“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哪啊?”
“走吧,骑马去。”
我有我的小白马,不高大神勇,贵在,好看。阿布骑着他的旋风,我说,我的马,叫闪电。他就笑了,说,不是叫小白吗?改名了?我也笑了。
“中午,看你不说话,有心事?”
阿布问我。
“有,也没有。其实,在边城的前两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后来,你走了。屠城了,我哥……皇上来了,一切都变了。”
“我,不得不走,是圣旨。”
“嗯,我知道,没怪你。要不是你,守着边城,我们这些逃难的,哪还有安身之处。你知道吗?那时啊,小后生们都想像你一样,当兵去呢!”
我笑着看他,他也笑着看我,阳光下,我突然觉得,他也不难看。
“我只是做我的本分,没什么。我是军人,我的职责就是守护。”
“我看你挺愿意当兵的,怎么就辞官了?我听说,皇上要封你做镇南王呢!”
“镇南王,呵呵,皇上封我异姓王,皇后就想把她族妹嫁与我,虽然荣华富贵,但,那不是我要的。他们的心思,我知道,即笼络功臣,又掌控了南疆。如果,要我失去最重要的,那我宁愿放弃所有,守着我的约定,哪怕是死,也绝不丢弃。”
“就像栖栖?那,阿布,你最重要的是什么?”
“栖栖用性命守护的,就是我认为,重要的。”
阿布笑着,向我眨了眨眼,我就笑了。因为,庞然大物的他,像孩子一样出怪样儿时,总是让人想笑,觉得,心情,很好。
“阿布,问你个事儿!”
“啥事儿?”
“他们,都说啊,你来当伙计,是,打我的主意,是吗?”
“是啊!”
我惊讶的看他,不是因为他打我主意,是因为他毫不犹豫的承认。
“那你,也不用来做伙计吧,我知道,你挺有钱的,你就住在临安,每天来店里吃饭,也是可以啊!”
“那不一样,就算每天去店里吃饭,也不能天天见着你,更何况,和你一起吃饭,一起说话呀!”
“你就不怕,我不让你留下,或者现在,赶你走?”
“怕呀,只是,那我也得试试,要是你不让我留下,那我就找别的法子。要是你现在赶我走,那我就住在临安等你到最后。”
“听着,你怎么有点儿无赖啊!”
“不是无赖,是确认,你要嫁了别人,我也就不说什么。可这么多年,谁也没把你娶走,那我就觉得,非我,莫属。”
“阿布,你一直都说话这么直接吗?”
“不是,我和小刀说话,就会直说。”
“为什么?”
“因为,谢小刀,不是个会藏着的,凡事儿,喜欢个干净利索!”
我心想,他到是了解我,还真是这样。
“我是不喜欢,磨磨唧唧拐弯抹角的人,不过,你也太直接了,别人都笑话你傻。”
“不直接不行啊,要是总含蓄着说,你误会了,我才傻眼了呢!”
“你是,说我傻吗?听不懂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有比你更机密的小女女儿了,那小算盘,在心里打的啪啪响。就是,有些方面,大智若愚。”
我懒得和他说这个,傻不傻的,我也改不了了。
“你不是说,放风筝吗?这是去哪啊?”
“就到了,拐过这个坡就到了。”
果真,来到了一片山坳,我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满山遍野的花海,微风吹过,如海浪般,翻滚。
“你怎么找到的这里?”
“刚才赛马的时候发现的,当时,我就想,我得带小刀来看看。”
我歪头看看他,他目视前方,腰板挺直,说的,义正言辞。
很多年,我没放过风筝了,其实,我不会放。以前,都是别人放起来,我牵着线看着玩儿。阿布很会放风筝,他也很会教人,我很认真的学着,他说,小刀真是个听话的好学生。
“那是啊!别看我没读过多少书,可我爹一直都说我学什么都快呢!”
“谢前辈,我是挺佩服的。”
“你知道我爹?”
“当然知道,谢前辈曾经是御林军统领时,最会摆阵。几次宫中危机,都是他的阵法救了驾,那些想攻入皇宫的叛军,没人破得了。”
“我爹还会阵法?我还以为他就会使刀呢!”
“其实,你爹不止皇上一个徒弟。”
“还有谁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
“啊?”
“只是他并不知道,我的心里是把他当作师父的。当年先皇病重时,曾经传密旨让我进宫。是为了边关的安定,给了我与草原联姻的圣旨,让我秘密图之。我走时,先皇给了我一本日志,他说他无力挽回,曾经的过错,只希望他的儿子们不要再相互残杀。那日志,是你爹曾经所记,记述了他曾用过的阵法。我就是拿着他的日志学习的,那之后的十几年,我都在战场上用过。”
我惊的说不出话来,那次和草原联姻我是知道的,不成想,竟然还有这么回事。
“所以,我也是你师兄哦!”
“二……师兄,呵呵,呵呵。”
六十章 倾心
回去的时候,我带了很多花。小囡囡,喜欢的直拍手。阿望问我们去哪玩儿了,怎么不叫他,阿布就说,下次带你去。东哥他们从山里挖了山菜,还打了野味,准备回去做些新菜式。小戴阴阳怪气的说,孤男寡女,跑的不见影儿,小心遇见狼!我懒得理他,把花分给二娘一些,回去插瓶。
这一天,大家玩的都很开心。阿望说,要是能天天出来玩儿就好了。小戴就对我说,看吧,我就说,你要把他养成纨绔了。阿布说,不碍事儿,孩子的天性就是爱玩儿,告诉他学习的缘故就行了。小戴就撇撇嘴,说你这是不要当将军,当夫子了啊!我就说他没大没小,阿布是我师兄呢,怎么着都是你长辈!小戴不服,说我怎么不知道我姥爷还有徒弟?我就告诉他,阿布是我爹的徒弟。
“这还没见怎么着呢,先护上了啊!”
小戴瞪了我一眼,就跑去他姥爷那得瑟去了。
“墨儿,是护着你呢。”
阿布笑着拍拍我的头。
“他就是皮紧,一日不骂,不舒服!”
“他呀,孩子的别扭而已,他是心里当你是亲人,只是不会表述罢了。”
“你怎么,从来没脾气啊?”
我觉得阿布的脾气真和他的外表不一样,对谁都乐呵呵的,跟谁都处得来。
“谁说我没脾气?我练兵,可是出了名的狠。只是,看人,得公正。有时候,那人说的,不是骂你,其实是在担心你。”
我听了这话,觉得,有点儿不一样。人们好像从来不看这个,于是,就有了太多的,不可理喻。
“阿布,给我说说,你。”
“好。”
回去的路上,我没坐车,而是骑着马,和阿布并肩而行。东哥和小戴骑马在最前面,中间三辆大车,一辆拉着吃食器具,两辆坐着老人和孩子。我和阿布在最后,听他,讲他的曾经。
阿布说,他爹来自波斯,是一个奴隶。他阿娘是地道的西北女子,家在岐山。贩卖奴隶的商队经过岐山时,他爹因着生病,已经奄奄一息。奴隶贩子觉得,他活不成了,就丢下了他。是他阿娘捡到了他爹,救活了他。阿布的娘是个铁匠的女儿,世代铸剑。阿布的姥爷只有一个闺女,见阿布的爹人不错,就招了他,做上门女婿。跟着一起,开着铁匠铺子。阿布除了眼睛像他爹,其他的都随了他姥爷。他小的时候,就力大无比,他爹就找了当地的武师父让他学武。其实,他爹也是会武的,但是他娘说,阿布学武,不只是强身,将来该是为朝廷效力的,他爹就同意了。阿布说,除了他,弟弟妹妹都是跟着他娘的姓氏,只有他的名字,与别人不同。
“那,你爹娘和家人,还在岐山吗?”
“不在了,我十四岁那年,出了兵乱,家人都死了。也是那时,我投了杨将军的平乱军,开始了军营生活。”
“你娘肯定很高兴,你真的做了大将军。”
“嗯,从小她就告诉我,你要做将军,救出那些受苦的人。”
“你阿娘爹爹都吃过很多苦,你也是。”
“这世间,谁活的不辛苦呢?我们,都一样。”
“是啊,都一样。”
“我爹的先人四处流浪,他很小的时候,他的娘亲就告诉他,你要记住我们为何会亡国。你要找回那失去的,也要告诉你的孩子们,要教导他们不可丢弃真理,不要跟从虚谎。”
“你爹,不是一般人吧!他懂得道理,真多。”
阿布笑了,摸了摸我的头,说,也许吧。
“阿布,你是要娶我吗?”
“只要你肯嫁我,我就娶你。”
“可是,娶我,不容易。”
“我知道。”
“可能,会没命的。”
“嗯,我知道。”
“那你还娶吗?”
“娶。”
“没了命也要娶吗?值得吗?”
“值得。”
“为什么,你一定要娶我?那么多女子,为什么是我?”
“因为,在我心里,你是独一无二的。”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不急着回答我,想好了,再说。”
阿布笑了笑,开始给我讲他刚从军时的趣事儿,笑的我,肚子疼。原来,他那时笨的,总挨罚。
晚上,东哥做了桂花羹和素菜包。阿望苦着脸,喊着没肉吃。东哥就说,一天都吃的重口味,晚上,轻轻肠子吧!我是没意见,就去看阿布,他说,东哥说得对。我就打趣他,说,他好像你亲哥啊!说啥都对。他就笑着说,就是亲哥。东哥白了我俩一眼,说,吃完饭,早点睡,逞能似的,要骑马回,看你明天腿疼不疼!
唉!他真是年纪大了,跟宝刀似得!我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说,还是答应着。一口气,吃了一笼包子。最后,直接被阿布夺了饭碗。他说,不能吃了,再吃,你会长成像小胖妞一样的。我说,那你会觉得我丑吗?他说不会,但你自己会觉得丑!
于是,我果断的,擦了嘴,不吃了。师父,笑着说,一物降一物啊!小戴,突然说,阿布,咱俩聊聊。我本能的想怼他,却被阿布摁住。他说,好,聊聊。
第二天,我果然,全身疼,爬不起来。就赖着,不起来。黑妞拿来了活络油,说是师父给我的,我就让黑妞帮我擦。
“师父,你是不是,要嫁人了。”
黑妞边揉边问。
“谁说的!”
“还用谁说啊!咱家,谁管得了你,阿布叔一说,你就听。”
“哪有啊!我师父说的,东哥说的,我都听啊!”
“快拉倒吧!你啥时候真听过?还不是糊弄他俩!”
“哎!你个小丫头儿,就这么说你师父啊!”
“我哪敢说你啊,这不是事实嘛!”
“呵,瞧瞧,这学问长的,都会说,事实了!你真是没白和你阿布叔混啊!”
“那是啊!师父,你嫁阿布叔吧!他可比那谁强呢!”
“哪谁啊?”
“就那个,不能说的,说他名,该被杀头了。”
我知道,她在说,皇上。以前,她不懂,张嘴就说。师父就告诉她,皇上的名讳可不能说,那是要被杀头的。
我不和她讨论这事儿,我惦记着昨晚,小戴和阿布说了什么。
“黑妞,你墨哥哥和阿布聊啥了?”
“那我咋知道,我就看着墨哥哥去了阿布叔屋里,好久,都没出来。”
“还说,你不知道?那你咋知道他好久没出来!”
“嘿嘿!师父,又被你猜到了。我是想偷偷听听,好来向你汇报,可被抓住了!墨哥哥,把我扔回屋去了!”
唉!是我,没教好!
虽然不知道,那晚他俩谈了什么,倒是从那之后,小戴不与阿布为敌了。说话,尊重了很多。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我像个没事儿人儿似得,再不提踏青时说的事。阿布也没有再问,很沉得住的,每天按部就班的做他手上的活儿。
一转眼,夏日,快要过去了。
我,沉不住气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