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六月二十一日，是南非世界杯G组的第二场，较量双方是朝鲜和葡萄牙。
那一年我刚上初中，从未踢过足球。只知道国足被骂成臭脚的时间，比自我出生以来有记忆的日子，还要久一些。我也从未见过父亲踢球，但据他而言，自己是个正宗的球迷。
2010年的南非世界杯在地球的另外一端进行，对于小时候有睡眠规定的我而言，最幸运的是不用颠倒时差来熬夜看球，北京时间六点三十分。小组赛正式开始。
就在前一场比赛中，朝鲜爆了个冷门——与巴西战成1:2，仅以小比分落败。那时，就算是我这种不看球的门外汉，也知道巴西队在世界杯的重量。用篮球来作比较，大概是曾经的公牛、湖人、热火，这些缔造王朝，声名煊赫的球队，巴西队，是世界杯的永驻球队。
而反观朝鲜呢？
历时44年，刚刚重返世界杯。
赛前父亲笃定地说，这场球赛有看头，因为朝鲜有机会踢赢葡萄牙。他的这句话被在一旁观球的保安叔叔浮夸地嘲笑了，朝鲜起码输三个球，说完他转身离开，去值班亭站岗。我知道一会儿他还会悄悄溜过来。父亲朝他的背影努努嘴，一脸不屑。
比赛有了父亲大惊小怪的呼喊，显得稍微有趣起来，在短短二十分钟内，双方都有了多次惊险的射门，其间朝鲜球员郑大世禁区内的一个小失误，错失率先得分的机会。父亲恨铁不成钢的大骂一声，真他妈可惜。转头看看我，似乎在慰藉自己似得讲：你看，就差一点儿就进了。
天色渐渐暗了，夏夜里总带着难以逃脱的燥热，又闷又重。一直吱嘎作响的风扇，成了解说员的背景音乐。我盯着绿草地上不停奔跑的人影，有了一些倦意。
然而不久，一声“球进了”的喊声就出现了。我慌忙睁开眼，看见电视机上的计分区变成了朝鲜：葡萄牙 0：1，葡萄牙进球了。我嘀咕发声，不是说朝鲜很厉害吗？父亲的脸上出现一丝失望，嘟囔道“没事，现在才上半场，踢巴西那场也是下半场才进的球。球赛要看到最后一分钟，才能说谁输谁赢，现在还早着呢。”
果然，仿佛应了父亲的话，一直到上半场结束，比分还是0:1。保安叔叔又跑过来了，看见比分就打趣父亲：“我说了吧，朝鲜没戏的，一会儿还要惨一些。”
父亲依旧固执己见地说，“你等着看吧。”
下半场开始了
第53分钟，右路插上的西芒推射进球。0:2
第56分钟，阿尔梅达冲顶入网。0:3
第60分钟，C罗反越位回传，推射。0:4
保安叔叔故意拉着腔调的调笑声慢慢消失了，父亲仿佛听不见了周围的声响，只是沉默着看比赛。我在一片沉重的压抑，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他的侧面。不仔细的观察，还发现不了他那几根不合时宜的白发，它们似乎就是在刚才一瞬间苍白，老去的。
比赛还在继续，但对我而言已经是毫无趣味可言了。我觉得注定要输的比赛，实在没有观看的必要，已经知道了结果，为什么还要看下去呢？
果然，后面的比赛更加精彩了。不过，那是对于葡萄牙球迷而言的。而父亲期待的下半场翻盘呢？期望的奇迹再现呢？期待的郑大世破门呢？它们都没有出现。
直到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朝鲜队都没有进一颗球。看着C罗上演帽子戏法，享受这胜利的狂欢，被誉为朝鲜鲁尼的进攻手郑大世躺在草坪上，眼泪横流在方正的脸庞上。
保安叔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空间里还残留着他留下的叹息声。父亲无力解释他赛前的自信预测，沉默着抽完一根烟，落寞的离开了电视机前，眼角貌似有光点在闪动，我只清清楚楚地记得，他那副不甘到咬牙切齿的神色，像极了倒下的郑大世。
我永远记得那属于黄种人的，不甘的泪水和神色。
比分定格在 朝鲜：葡萄牙 0:7。
我从此再没有看过世界杯。
1997年，球迷老榕写下的《大连金州没有眼泪》，文末的一句：儿子，我不该带你去看这场球的。让无数钢铁男儿落下了眼泪，涕泗横流，肝肠寸断。有人说，人生像极了一场漫长的足球比赛，我们大多数人只能像郑大世那样，看着C罗意气风发。或者我们连郑大世都算不上，只能用同样不甘的神色来直视着惨败。但是在输球的那一夜，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你真的输了吗？
不，比赛，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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