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来年二月,山上一向平安,忽一日,吴用与林尘正说笑着欲下山逛逛,不想转弯处,冲出来一个小喽啰,正撞在林尘身上。
林尘身子单薄,吃他这一撞,支撑不住,眼看要跌倒,幸好吴用眼疾手快,当下揽在怀里,扶住了。
“如何?可伤了哪儿?”吴用上下查看着林尘,焦急问道。
“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就是险些跌了,幸好你扶住了。”林尘怕他斥责小喽啰,便是身上有些疼痛,也只笑着说没事。
果不其然,吴用一面关切看着林尘,一面呵斥起小喽啰来:“跑什么?睁了眼直往身上撞!”
林尘笑着摇头,“我没事,好好的,也没磕也没碰。”
小喽啰年岁不大,看吴用发怒,狠低了头,声音发抖道:“军师恕罪,是朱头领让上山来报信,小的一时着急,只顾乱跑,就没瞧见林姑娘。”
吴用听见“报信”二字,不由得下意识问道:“出了什么事?”
“现今山下来了一伙人,带了及时雨宋公明的书札,要来投托入伙。朱头领让俺带了书札来讨寨主示下。”
“知道了,你快去报与兄长知道,我随后便去。”
小喽啰答应一声,遇了大赦一般,一溜烟儿跑了。
林尘先笑道:“这是要紧事,你快去吧。想必这会儿朱掌柜那儿正忙着呢,我们也不去逛了。”
吴用却不见悲喜,仿佛全无此事一般,平静道:“若是真的,自是好事,可要是有人假托宋公明之名……就不知吉凶了。”
“只要是来入伙,借谁之名不也一样?”林尘听见说怕是假的,也没细想,顺口说道。
吴用听了这话,只是笑,也不说话。
林尘看他反应,忽地明白了,“哦,你怕来投托入伙的是官军假冒?信不过宋公明?人家是恩人,你还疑心他,这可不是君子所为了。”
“小生何曾自诩为君子?”吴用摇着羽扇,颇为自傲。
林尘竟无话可反驳,只得无奈叹气,愿赌服输。
吴用见她这副落败模样,伸手用扇子敲了她脑瓜,笑道:“他要邀功,当日生辰纲之事事发,何必冒着风险给我们报信?”
“也是,是我想差了。不过,细想起来,这事确实蹊跷。”
“何处蹊跷?”
林尘煞有介事分析道:“要是信是假的,他们如何知道宋公明与梁山有交情?要是真的,那宋公明吃了人命官司,遭官府捉拿,也不肯上山落草来,怎么倒荐了别人上山?左右都说不通。”
吴用听后,点头赞赏道:“这番话倒有些意思了。”
林尘不服,一径寻旧路走去,“我先前说得太急了,还没来得及细想,细想自然也看得出端倪来。”
吴用赶了上去,不再打趣她,打算到聚义厅时再分别。木槿只慢慢跟在两人身后偷笑。
两人于路不曾说什么话,到得聚义厅分别后,林尘便没了吴用消息。当日晚间,林冲命喽啰来知会了一声,说是在朱贵店里歇下了。林尘担心出了什么岔子,时刻留心着是否有人来报信。
直到次日辰牌时分,吴用差了寄余来传话道:“军师说,一概安好,他现今正要去朱头领酒店迎接山下好汉入伙,等好汉们上了山,指定是要大摆筵席,好好热闹一番的。姑娘要怕闹得慌,吃了饭,就别在山上走动了。”
寄余传完话后,没多久,林尘就在屋内听得外面锣乐响动,又有人吵嚷大笑。林尘不爱凑热闹,可想到梁山添了人马,也觉心内欢喜。
不觉间时至晌午,林尘只听得有人在外叫门。
林尘同木槿出来时,人已经在院内候着了。来的是两位陌生娘子,后面跟着两个使女,手里皆捧着东西。
为首一个穿石青衫子的娘子,笑着朝林尘施了礼,口道:“林妹妹万福。”
林尘忙上前还了礼,正不知如何称呼。
“林妹妹安好?奴家崔氏,小字明心,官人是人称小李广的花荣。这是夫妹花荻,新近才与秦明秦统制结了亲。”
林尘看时,只见两人,皆身量苗条,面容姣好。那崔明心长眉入鬓,双颊微微带着胭脂色,面上一团和气。身旁的花荻则着一袭朱红衫子,略施粉黛,淡扫蛾眉,举止爽快大方。
“两位姐姐万福。”林尘欠身道。
“哎,别只顾叫姐姐,虽说我是成了亲的,你是没出阁的,只怕我还得叫你姐姐呢。”一旁的花荻笑道。
崔氏挽了林尘的手,道:“她说话直,别见怪。”
林尘只笑道没事,她心内倒更愿意跟花荻说话,比崔明心的客气自在些。
“娘子可不必见外客气,我们家姑娘就怕这个。”
崔氏听林尘使女这么一说,方放了心,笑问林尘年纪。
原来,花荻年方二十,崔氏二十有四,一个比林尘小,一个只比林尘大半年。说将起来,隔壁阮氏也不过将将三十岁,几个姑娘年纪差得不算多,日子过得却是天差地别。
林尘邀了两人进客堂拜茶,木槿自去备茶水点心。
崔明心因林尘问她们如何上山,就说了些路上见闻、山上好处的话,同时也随口问问林尘几件无关紧要的私事。花荻不大说话,只说到吕方、郭盛两个比试戟法,花荣一箭射断绒绦之事时,饶有兴致多说了些。
待到三五盏茶后,花荻便有些坐不住了,明里暗里使眼色给嫂子要走。
崔明心方才开口道:“今儿是头一回见面,没什么贵重物件,备了些许薄礼,妹妹万勿见怪。”
使女们忙捧了礼奉上,林尘执意推却不受。
花荻看不下去了,道:“照你们这么来,明年也没个了断,再这样,我可听不得了。”
崔明心打圆场道:“出了阁的人了,还如此焦躁。”
“妹妹,你就收下吧。我们也不多叨扰了啊,才刚上了山,还没收拾利落呢。”
崔明心才要撂下礼物便走,木槿捧了帷帐来道:“娘子,这是两顶新裁的仁晴纱的帐,可别嫌弃。”
“这倒好,多谢多谢了,我先收了这礼,妹妹也别推却了。”崔明心就木槿手里看过了帐子,示意使女接下,笑道:“真真是好帐,还是妹妹替人想得周到,赶巧这些未曾带来。”
林尘不便再推却,只好收下礼物,送她姑嫂二人出门。
林尘回来,先自饮了一盏茶,笑道:“还是你懂我。多久不曾这般见客了,方才,我直以为是回了汴梁,见了各家娘子。”
“适才恰巧咱家没多少茶点了,差了人去膳房要些,去的人回来说路上听见婆子议论,说什么‘送了阮家金银首饰’,我猜,她们指定是去阮家拜会过了。自家官人新上山来投奔入伙,她们自然是要拜访拜访女眷的。姑娘要是在汴京嫁了人,这样的人情走动也少不了。”
“至交之间,不拘何时何地,兴起了,送了物件,各自欢心。人情却累赘得慌。”林尘冷笑道。
“这么想就越发难受了。其实,是人情,也是她们的好心。”说话间,木槿开了礼物匣子,惊喜道:“你看,是时兴的花瓶簪,像是白玉的,我瞧着,比教头买来的那支还精巧呢。这还有一方砚,看着不错,我不认得。”
林尘接了砚,端详了半天,笑道:“应是澄泥砚,我也不大认得。看着跟书上写的像,可没见过,也分不出什么来。”
“送了阮娘子金银首饰,送了姑娘白玉簪跟这一方好砚,可见花娘子也费了心备礼了,虽是人情,也是好意。”
林尘微微点头,心中暗道:人情中若有几分真情实意,倒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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