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原打算回京的转天就开始动笔。拖到现在动笔的原因是:再不写就忘了。
2、所谓“非典型”游记的意思就是:没有抒情,没有描写,没有旅游路线,所以也当不了旅游攻略。对城市/景区所发的议论,也仅限于目之所及。我不是个喜欢赞美的人,也从未想伤害某个城市人民的感情——没那个能力。
3、坐清晨出发的飞机,无异于自取灭亡。以致于我在上海的第一天,都感觉走路的时候有两个我,一个是我,一个是影子。
4、上海虹桥机场到地铁站的距离,比西直门2号线倒13号线还要远,从我身边走过的那些拖着肥大行李箱的人们,从他们的表情看,已经习以为常,麻木地无奈着。走进虹桥机场地铁站,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在教育一个安检的小姑娘该如何安检,那个小姑娘好像第一天上班。办地铁卡的时候,一个文质彬彬的家伙毫无愧色地插队买票,工作人员熟视无睹。上海两趟地铁之间,往往要间隔四分钟以上,我们坐上地铁,等了7分多钟——总的来说,上海给我的第一印象,与所谓“国际大都市”、甚至比北京还要“现代”的想象,大相径庭。
5、从西藏北路地铁站到我们第一天的住宿区,中间的道路仿佛活生生的旧城遗址。大爷大妈们穿着很简单的衣服靠在躺椅上,在他们上方,是一排排晾晒的背心短裤,蔚为大观。狭窄的道路上,穿梭着一辆又一辆的电动车,较起汽车来,这才是上海最主要的交通工具。路很脏,我们从住宿区走出来的时候,好几辆环卫车和环卫工人们堵着非机动车道,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早饭吃得很好,咖喱牛肉汤和白粥,上菜很快,服务员戴着眼镜,环境不很卫生。第二天,还是在这里,我们在这里向两个人问路,他们都不知道西塘在哪儿,怎么走。
6、南京路步行街,与天津金街、北京王府井,几无两样。不短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很难相信自己身在上海,即便从身边人谈话的口音、衣着以及籍贯进行判断也不行。有那么几幢建筑让我们觉得自己大概是在上海——后来我们还看到了几条弄堂。想象中的上海,其地域性差异,已经几乎快被现代性或全球化抹平。从步行街,到外滩,哪怕我所谓的“活生生的旧城遗址”,某种意义上,都更像香港的山寨版。商场里卖的是同样的东西,我们逛街累了休息的地方,是哈根达斯。旅游的目的,到最后,更像是为了在开心网的中国地图上,插满红旗。
7、杜莎夫人蜡像馆是这次门票花费最多的地方。如果站在一个高处俯瞰,很多时候,我们根本难以分清哪些是蜡像,哪些是游客。那些明星们——还有政治家(政客)和科学家,就以那样的姿势被永久定格,他们或者曾经年轻,或者终将苍老,都与此无关。他们的分身代替自己,以一种绝对亲民的姿态和普通人近距离接触,或被满怀敬畏地瞻仰,或被无伤大雅地恶搞,他们工具性的存在,如同真人一般,让无数小民和闪光灯将通路凝结得水泄不通,殊途同归。如果我们还记得摄影的“shoot”如同射击,不知他们的不死之身,是否会让自己多打几个喷嚏?不知其中的某些人倘若泉下有知,是否愿意选择更安宁的生活,被人忘记?
8、那家叫做老上海弄堂的餐厅,做的干锅菜花真好吃。在它的下方,就是南京东路地铁站。那座70米高的沙发,周围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上海古籍书店卖的,多是其它出版社的书,书的质量,要比上海书店好上太多。
9、上海的城隍庙,10元钱的门票,我们实在不知道该向财神爷说些什么,只拜了拜就离开了,前后不超过10分钟。豫园整个商业区,与后来的南京夫子庙景区,也难说有什么大的不同。前后两家商铺同一件旗袍的价格,可以差出一倍以上。老上海小吃街,真正卖上海吃食的只占到20%上下,我们点了香辣蟹和小龙虾,有两只好像已经发臭了。消费超过若干元,送了我一瓶啤酒,是雪花的。
10、我们见识了百转千回的豫园,它的结构让我认识到,苏州园林的格局,许是大同小异。但其中精致,其中景致,的确令人叹为观止,古代的能工巧匠,将这件事情,真正做到了极致。它们与颐和园、圆明园的大气相比,自成一格。地域性格,或者政治气象,或许都与此有关。小溪与池塘中那么多肥大的鱼,会让人认为它们都成了精——或许是因为巧合,在我们和它们“交流”的时候,它们的确提供了类似的反应。
11、第二天晚上,从外滩走回老西门的住处,我们走进了一条民巷,后来还发现了更多的民巷。事后想起来,我们多少有些自不量力。用余华的话说,我胆小如鼠;哪怕就是买水果,我们内心也涌现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不安全感,尤其在我看到身边的人或有纹身的时候。就在那个时候,我突然开始对方言产生了异乎寻常的敏感,我仿佛置身于香港的庙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冲出来两批手持砍刀的古惑仔无所顾忌地火拼,又或者,他们的对象根本就是我们。我们的步伐越来越快,手牵得越来越紧,前方的路也越来越未知,虽然方向完全正确。直到我们走到了光明大道,左前方不远就是我们的住处,这个时候我们才意识到其实是所谓虚惊一场,或者根本是庸人自扰,背着背包的后背,将要被冷汗湿透。这种极度的不安全感从何而来?这究竟是一个现代人的困惑,还是一个中国人的困惑?至少可以确认的是,无论身在何方,我,都是一个弱者。根深蒂固。
12、西塘位于嘉善县,不严格地讲,我也算去过了浙江,去过了嘉兴。据说西塘与乌镇相比,好于乌镇;据说西塘的兴起,与《非诚勿扰》的广告有关。简单地说,这就是一个放大了的烟袋斜街加荷花市场,那些要门票的景点,我一个没进,也没什么遗憾。我们联系了一个本地人从侧入口带我们进去;那天是周五,在周六和周日,那个入门也有人检票,价格不菲。那儿的酒吧和烤串分别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街,到了晚上,和后海一样,都是拉客的人。这让人觉得,以后它们和后海要是都发展为红灯区,其实也错不了。酒吧的点歌系统不错,客人可以免费点歌K歌,只是唱歌的人一定得像样,否则这个酒吧怕就进不来什么人。整个下午,我们就见到了一位靠谱的歌者,这令大多数酒吧都经营得极为惨淡。何况那里酒的价钱,跟北京一模一样。全国统一。唯一不统一的地方在于,在上海、西塘和南京这三个地方,只有西塘,我们享受到了便利的免费WIFI。
13、我们在西塘,吃到了平生以来最好的麻辣小龙虾,即便后来在南京吃到的比这里更肥,也依然难敌西塘的美味。我在西塘买了一个国产的模型玩具,北京卖26块,比这里贵一块钱,回到北京拼完以后我大呼上当,国产的就是比不了日系的,后者卖150+,但成品的样子拿得出手。我们在浙江的西塘看了最新一期的《中国好声音》,后来我们又在江苏的南京,看了《非诚勿扰》,还看了两期。
14、在夜晚南京的路上,我们继续走在黯淡的小路上,这一次我们浅尝辄止。我们吃了南京的酸菜鱼,味道不错,价格也公道。我在南京喝了所有北京喝不到的啤酒,有三得利(其实这个主要是上海产的)、莱克、金陵和天目湖,酒精度数递减,最高不过3.6度。南京的地铁,没有安检。
15、玄武湖蹬脚踏船,蹬得胸前背后都是汗,衣服几乎没法穿。比颐和园和北海费劲不少,几乎没油了。就在这一天,南京下了暴雨,虽然持续时间并不算长,但谁都不知道它将于何时结束。我们这个时候忽然勇敢,忽然做了一个大无畏的决定:撑着两把漏雨的破伞,直奔夫子庙。问路的时候,旁人一脸困惑,他们也着急,也要避雨。后来我们就在夫子庙景区绕了一个大弯,直到转天我们才发现,如果我们多走几步,当天就能看到乌衣巷——虽然王谢的乌衣巷,与南京地图的乌衣巷,已经是两码事了。我们对一眼望去全是商业化的“古秦淮”嗤之以鼻,半个小时后却无奈地发现,夫子庙大成殿和秦淮河都在那里边,还有江南贡院。江南贡院那些阴森的人偶,让人看了害怕。然后我们还知道,自古以来,状元有出息的,就不多。我们看了秦淮河畔那些风流人物的浮雕,然后继续乱逛,后来才发现,大成殿距离我们,只有半层楼的距离。在夫子庙艺术大观园不远,有整整一条街,都是卖模型的。不知道我在挣多少钱以后,才会说服自己卖一套日产的模型,比如高达。
16、去中华门的那个晚上,夕阳西下,我们几经周折,才看到住处的标识。其实,无论哪儿的人,对于自己的家乡,似乎都不那么认路。到旅馆后,我们精疲力竭,虽然白天淋雨,可我们谁都不想洗澡。去中华门的第二天上午,我们拦了一辆出租车,我根本听不懂那个年轻的黑小伙在说些什么,可我觉得他应该听得懂我的。结果他拉着我们绕了中华门地铁站一圈,停在了距离我们打车地方的一百米处。还好他后来总算拉着我们去了所谓第一瓮城,还没多要钱。我登上了古城墙,也看了沈万三和城砖展,跟我之前料想的感觉,完全不同。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破坏了我怀古的兴致,或者现在这个时代本来就无古可怀,古来寒烟衰草凝绿的地方,现在都变本加厉地繁华竞逐;澄江似练,更是奢望。千斤闸已毁,礌石已经焊死,旁边一两架望远镜,可以看看远处的江南小楼,还有美特斯邦威。不走寻常路。
17、自由行花费最多的,是路费和住宿费。想给亲朋买些纪念品,要买些所谓特产,难上加难。早在10年以前,我在澳大利亚给自己买了一块手表,屁股后头还印着MADE IN CHINA。飞机上有小孩哭闹,高铁上有小孩拉屎,这年头,与其说犯小人,不如讲家长的教育更不如前。中国未来怎样,不用谈体制,看看那些孩子和家长,你就会倍感绝望。中国人还多。
18、高铁上还有个偏执狂给“高姐”上课,要求见列车长。只是因为他旁边的乘客打扑克牌,他认为,“我花了四百多元钱坐这趟列车,我不应该和这种素质的人坐在一起,你们必须解决”。他一定早就影响到了,那几位打牌乘客的心情。
19、经此一役,中国大多数景区的样子,我觉得自己都能够想象得到了。未来的旅游,更像是我的想象与现实的一场博弈——想到这里,唯一能够震撼到我的想象的,恐怕还是大自然的,巧夺天工。鬼斧神工,亦在此列。一个宅男写游记,其满腹怨怼,怕也不过如此了。
2012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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