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次我写完《非典型游记·上海·西塘·南京》，我妈说我写的东西像鲁迅，虽然在我看来这简直是莫大的殊荣，但我心里明白，我妈其实想说我太愤青。没办法，我又写不出来好美啊好漂亮啊好有趣啊迷死人了这样的句子，这些基因在三年级以后基本上就被自己剔除干净了，不过既然是非典型游记，弥漫一股非典的味道，也未尝不可。上次说过，这些文字并不想冒犯某些区域人民的感情，尤其我对厦门的印象还要好于上海和西塘，但如果某些文字依然可能引起不快，我提前道个歉，当我姑妄言之，望君高抬贵手；上次我还说过，非典型游记做不得攻略，事后想想，也未尽然，既然这样的剖白更接近于一种姿态，那这样的身段还不如干脆不要，以下的文字，保不齐能够为朋友今后出行提供些许参考。
2、去首都机场的时候，正是北京的早高峰，地铁里的人们面色铁青，把自己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步履匆匆。在三元桥通往机场快轨的换乘位置，一位大叔的脚后跟踢到了我的箱子，大叔急赤白脸，要我给他道歉；机场快轨上，几位站着的旅人拿白眼瞥着那些给自己的箱包也找一个座位的中年男女，嘴里骂骂咧咧；下了机场快轨到机场中间不长的一条通道里，几位壮小伙更是由高声叫骂，发展到大打出手——一个小时的旅程，让人处处感受到逼人的戾气。那天北京的天气情况，不叫雾，叫霾，温度零下三到十一，那个时候我们不知道，转天还要扬沙。在这样的天气去厦门，兴许很难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3、我们走出厦门机场，本希望乘坐公交去曾厝垵投宿，我们虔诚地沿着指示牌一路好走，20多分钟后，我们来到了一个叫做候机大楼站的地方，既与攻略里的机场站无关，更找不到传说中的91路公交——回来的时候我们倒是顺利地从曾厝垵上了29路，然后在明发新城倒了91路车，然而公交将我们放到一个叫做林后的地方之后扬长而去，而公交上明明贴着终点站叫“机场站”，从林后走到高崎机场的距离，甚至比我们来的时候还要遥远。
4、于是我们认头打车。攻略上说不要打黄色的出租，要打蓝色的，这个公司的出租比较规矩；然而事实是，在你伸手拦车之后，停下的车的颜色，并不取决于你。最终我们上了一辆紫色的出租，公司叫联亿，司机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自己童叟无欺，再说又是打表，怕什么，然后二话没说就带着我们开始兜一个大圈。更惊悚的地方在于，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还开着手机看视频，一边看还一边向我们展示：哎呀呀，广州治安真是太差啦，快来看快来看，闹市就敢飞车抢包啊！那个时候他正在并道右拐，我们无暇观看精彩的社会新闻，我们担心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要比手机里的视频精彩多了。所幸后来司机识趣，打开了出租车的广播，在里面我感受到了厦门优越的医疗条件，并在随后目之所及大大小小的医院那里得到了初步验证。我们一度希望就路线跟司机较个真，司机的借口是：这里没有红绿灯，还能看风景。后来我就背下了车牌号和司机信息，孙同学干脆掏出手机，把相关内容拍了下来。短暂的僵持与尴尬之后，司机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他问我们从哪儿来，我们说北京，他说那我们是半个老乡——他祖籍河南；这种神奇的逻辑让人无所适从。后来他说他以为我们是上海人，他说他最讨厌南边的人，他说不管表打多少，最后都只收我们58，到目的地后，又变成了55，那个时候按打表的价格应该是65.5。尽管我貌似得到了不菲的好处，但平心而论，我对这种“南边的人”的冤冤相报，并无好感。在我下车之前，司机热情地嘱咐我：不要吃海边的海鲜，之前他还说过厦门整个城市绕一圈不过42公里，这为我们两天后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埋下了极为重要的伏笔。后来孙同学说，正常的打车价格，应在50以内。
5、我们在曾厝垵住了6个晚上，厝的意思是家，在这个方圆不大的小村子里，随处可见家庭旅馆。我们前后尝试了两家，老板人都还不错，然而隔音实在太差，惯于高声喧哗的房客们无论是在前台寒暄家常还是在屋里高谈阔论，都仿佛就在我们耳边说话一般。厦门虽然温暖，屋里却潮气很重，早上醒来，尤其阴冷，胳膊伸出被窝，马上就能感到一股潮乎乎的寒气糊上来。赶上客栈提供的不是棉被而是毛毯，半夜冻醒也是常有的事情。回到北京，孙同学说：比厦门的屋里暖和多了；在此之前，我们为室内温度进行的排序，由高到低分别为：东北，天津，北京。
6、我们住的客栈，是从曾厝垵里的中山街直插进去，在其西侧和东侧，分别是文艺/文青街和国办街。我们直到第四天才找着文艺街的所在，之前找到国办街也全凭着误打误撞，我们沿着手绘地图探路的结果，是较以往更为晕头转向。于是我们后来去厦大和鼓浪屿，对贩卖的手绘地图瞟都不瞟一眼。我们在第一天随大流地买了一个盖章本，虽然我俩对盖章这件事情谁都不控，然后我们发现盖章本上印着的地名找不到章，没印着的地名章不知道往哪儿盖，这个还算精美的30块钱本子，从第二天起其功能就转移为记账。后来我在鼓浪屿，看着打扮入时和打扮文艺的姑娘妹子像捧着圣经那样双手捧着盖章本，如同朝圣一般地进入一家家“有名”的店铺，进门第一件事、甚至是唯一一件事就是找章，找不到的时候脸上还难掩失望之情，我心里想：何必呢——这么看来我们买的那个本子就真挺好，因为在最后一页，店家早就盖上了目录里面提到的所有的章。
7、我没吃出沙茶面哪儿好吃，鸭肉粥和海鲜粥的米也不怎么样，孙同学吃了烧肉粽，后来喝烧仙草的时候喝到一半就扔了，她说自己从来没有喝过那么难喝的东西。临行之前朋友特地嘱咐我说：去厦门可以吃海鲜；但在绝大多数地方，厦门的海鲜其主要烹饪方式都是烧烤，连小炒都很少，清蒸水煮，几成奢望。在如此简单粗暴的料理下，海鲜的真味早就不知所踪，何况我常吃的生蚝、蛏子和花蛤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吃来吃去，真没觉得和天津有什么区别，甚至天津的好像还更鲜一点。除了上述大众家常海鲜外，在鼓浪屿的确见过一些稀奇的品种，只是看看店里的环境，再看看盆里的水，着实让人提不起食欲。即便如此小心谨慎，我到底还是在曾厝垵一家叫“海鲜王”的地方吃坏了肚子。罪魁祸首还有一家“老三卤味”；我们前一天买了一份鸭胗拌腐竹，吃得孙同学赞不绝口，她过去从来不吃胗的，谁曾想第二天就能吃顶了，吃得我回到北京在超市里，对于酱货还都避犹不及。晴天见的甜筒，徒有虚名，而且阴天雨天都照开不误，早就没有了口耳相传的风骨；苏若然酒吧每晚八点放一部电影，我们待的这六天里，不是《西游降魔》就是《101次求婚》，声音还时有时无，酒卖得倒比其它地方便宜些；蛀牙的披萨和竹屋这两家西餐又贵又难吃；“大馅的饺子”老板是东北人，按理说应该匹配我们的肠胃，可做菜醋精放得太多，打个嗝都是酸的。真正谈得上不错的，只有两家：一家是曾厝垵国办街的“蚝不鱿鱼”，我们吃了两次，每次都很好，客人催菜，说你们家怎么那么慢，烧烤的服务员非常诚恳地说：这个东西烤不熟，是要吃坏肚子的；还有一家是厦大对面的“妞妞美食坊”，成都小吃的风格，但一层的操作台是可视的，我们中午去的时候客满，晚上才吃成。
8、在南普陀，我看到屈膝下跪虔诚祈祷的，有穿得花里胡哨的中年妇女，有头发花白外套破旧的矮小男子，有成群结队寻香点香的旅行团员，还有文质彬彬举止谨慎的大学生模样的青年，在这里，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殊途同归，只有在这方圆几百米内，大多数中国人才能短暂地找到自己的信仰，于假想中皈依一时半刻。即便这样，其实也挺好。至少还有那么一时半刻。
9、我们中午在厦大没排上号，我们没以为300个人这么快就能满员，即便这一天是礼拜三，或者礼拜一。我其实对厦大一点都不感兴趣；由于某种浓重的情节作祟，我对所谓“最美的大学”毫不在意，我觉得没什么校园景色能够超过北大西门，即便是下午5点我进了厦大看到了厦大的湖，我也觉得它跟未名湖比起来不值一提。我更没有孙同学那样在大学食堂吃一顿饭的夙愿，而且厦大的公厕甚至比北大还要难找——我们一度闯进了学生活动中心，然后发现工作人员早已体贴地贴出了告示：公厕在对面中国银行右后方——所以我走在这个大同小异的校园里，看到“自强不息、止于至善”的石刻，看着学生三三两两地讨论问题或者各怀鬼胎，我都固执地觉得所有这一切都与我毫无关系。直到我看到鲁迅先生的塑像，我才觉得：一切都值了。这是此次厦门之旅，我最有意义的一张留影。
10、进厦大以前，我们去了中山路，在它前一站就是中华城。就商业步行街本身来说，中山路与天津金街，北京王府井，上海南京路，又能有多大差别。倒是好些牌子的确比较罕见，但它们绝对不是更加高端，正如我在新华书店里看到的那些很不入流的书籍一样——尽管比起曾厝垵的渡口书屋来，这家新华书店就算能进了。中山路先后的老街，多少有些味道，配合着起伏的山路，有那么几个场景像极了香港——虽说香港比北京、上海、天津还要“现代”得多，但好歹厦门凭借着这个特质，多少摆脱了“四平八稳”的“那种”“现代”的束缚；只是这种味道，厦大对面的民居楼群，要比中山街附近来得醇厚得多。厦门的店，往往连锁意味极浓，曾厝垵居中一片，全叫“阿川海鲜”，彼此相连，恍然一个实体托拉斯；中山街亦然：这边一个巴黎春天，前走200米右转，又是一个巴黎春天；这边一个什么剪刀，拐角五十米又是一家，招牌做得一模一样，初来乍到者要想寻找某条明确的路，转来转去，迟早都能产生一种鬼打墙的感觉。某种意义上说，文艺地迷失厦门兴许不大可能，但焦虑地迷路在厦门则是太正常不过了——尤其在还是路痴的情况下。不过在中山路周边心甘情愿地自我迷失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偶然经过了一所深藏不露的小学，下午开课前，孩子们夹带着家长成群结队往校园里走，一位矮胖的小朋友非常认真地对自己的伙伴说：“尿尿要用到的是小JJ。”就在这所小学旁边、一个卖烤肠的地方，上面赫然挂着一个牌子：“XX中小学教育”。
11、第一天我们熟悉了曾厝垵，第二天我们去了南普陀、中山路和厦大。南普陀我们没吃素饼，中山路我们顺便去了亚洲最高的必胜客消磨了两小时用于下午茶，我们在24层高的必胜客看鼓浪屿，没觉得景致多好；后来我们站在鼓浪屿东岸看必胜客的招牌，觉得那个地方看起来真矮。再说，在厦门，有一个亚洲最高的——美国百胜的必胜客，有什么好得意的。有什么用呢。然后第三天我们租了一辆双人自行车，包天六十，砍到五十，打算环岛游：从我们推着双人自行车过马路、蹬上车开始，我们就注定跳进了一个自己挖的万丈大坑，险些万劫不复，因为我们以为：所谓环岛游，就是绕着厦门，骑一圈。人家出租车师傅不是说了吗：绕厦门一圈，不才42公里。走吧，锻炼身体去。
12、开始的时候我们还优哉游哉，我们还开着摄像功能自说自话，我们觉得阳光那么暖，天空那么蓝。其实我们骑到会展中心没路的时候就应该提起警惕了，然而我们没有。我们只是觉得这个环岛路怎么可以修成这样，让人骑到一半再去找路，而且找来找去也找不着正经的非机动车道，便道还能骑车？那个时候距离我们出发的地点有差不多6公里，然后我们就继续出发了。下一个找不到路的地方是观音山，我们无论怎么骑似乎都只能骑到观音山游乐园里头去，我和孙同学一致认为：这个地方垄断得太霸道了，连道都没有，肯定有黑幕。然后我们就骑到了坑坑洼洼的土路上，然后我们一直骑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村子，那个村子无论从外观还是里面偶尔出现的村民，都很像周星驰《功夫》里那个潜伏着无数深藏不露的高手的地方，我们很担心从村子里出来一群英雄好汉让我们插翅难飞，于是我们灰头土脸地往回骑了一公里找到大路。从此以后，我们的骑行百分之八十都在机动车道上完成——这里我不得不夸一句：厦门的司机，是我所见过的最文明、最懂礼让的司机。我在厦大附近的一条人行横道上，亲眼看到一辆满载乘客的公交车在右拐的时候，减速慢行、刹车，等待一位看上去年逾八十的老奶奶从容走过马路；公交车上会有这样的提醒：前方斑马线，请避让行人，减速通过……这样的城市素质，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我以为这代表了真正的文明。我为我和孙同学以及我们的双人自行车在某种程度上破坏了厦门交通秩序而深表歉意，同时为厦门司机的包容表示万分感谢，他们开车经过我们身边时，甚至没有一辆车按喇叭，他们的宽容和大度，让我们一度产生了就是骑自行车上大桥、进隧道也一定毫发无伤的错觉——当然，我们自己也没荒唐到那个程度。
13、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非常坎坷。我们骑进了繁华的市中心，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找到所谓“环岛路”无忧无虑地骑行回去都是一种比在北京买到房子还过分的奢望，那对于我们而言迫在眉睫的事情就在于：如何找到路，回去。这个时候，厦门又再次发挥了其鬼打墙配合迷路的无穷威力，这一次为虎作伥的实体在于街边的路牌：厦门的路歪歪斜斜，鉴于我生长于天津，事前多少有所准备，但厦门的路牌在同一视野内，这边说前面是西，上边说前面是南，就实在让人无法可想。为了找到一个确切的方向，我们连手表指针与太阳夹角的野外生存技巧都用上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们在三条路之间骑来骑去，我们咒骂着百度地图，想不到谁能救我们，我们祈祷着哪辆出租车的后备箱足以放下这辆双人自行车，或者哪辆公交车允许我们扛着双人自行车上去……最终我们解决问题的方式是：朝南或朝西走；换言之，我们不指望自己能够找到精准的方向，只要大体向西南，就卯足了劲往前蹬，反正最西南的地方是中山路，到了那儿就有活路。从这里开始，我和孙同学骑着双人自行车就不再看沿途的风景了：我们自己早就成为了沿途的风景。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方略奏效了：尽管我们两人到最后已经没有一点力气蹬上坡路，我们往往推着车推到即将下坡的地方顺着地心引力和惯性磨磨蹭蹭地缩短着百度地图上我们所在位置与曾厝垵之间的距离，但好歹，从我们12点15分骑出曾厝垵开始算，5个半小时之后，我们终于——不是回到曾厝垵——终于骑回了熟悉的环岛路……然后再过半个小时，我们把自行车安全地带回了老板手中。再然后，为了犒劳我们自己，我们就去了“海鲜王”……然后又去了“苏若然”……然后又买了“老三卤味”当夜宵……多么悲催的一天！但最悲催的并不在此。晚上，在客栈住房的门上，我们看到了店主好心书写的厦门攻略，那儿明明白白写着：“推荐：环岛游……吹着海风……怡人的享受……环岛路，共计12公里。”
14、曾厝垵的位置，约略在所有环岛路的中间。第三天的折腾，让我们在第四天计划任何行程都有心无力。下午的时候我们去曾厝垵对面的海滩走了走：就这样站在海滩上，看着眼前海浪后浪推前浪，一波浪不经意间就可能漫过你的鞋面；战战兢兢地后退中，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又深一层。就这样于时间之外静静地感受，也很好，只可惜海风太硬，停不了太久。走在逼仄小道上，一个浪头突然打过来，幸好我们没走太快、还有后退的时间，否则我们肯定会全身湿透——当天的前行即止于此，而这也只不过是大自然调皮地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转天去鼓浪屿，海风多少柔和了些，停的时间相对久了一点；我们不但看到了后浪推前浪，还看到了前浪退下来阻后浪——后浪要出头，前浪不甘休，就那么一瞬间，大自然和人事重合相通，看着后浪前仆后继的努力，我仿佛看到了西西弗斯。再到最后一天步行在环岛木栈道上，一切感受归零于无，徐徐的脚步中，或许蕴含的，正是旅行的真正意义。
15、不得不说，我特别不喜欢鼓浪屿，以致于原计划两天的行程，到最后半天就草草了事。从购买轮渡票开始，为快艇拉客的人就挡也挡不住地呶呶不休；身处轮渡的等候队伍里，你最多只能确保你兜里和包里的东西还属于你，身体是不大可能了——脚底下一个拌蒜，就可能出现惨不忍睹的踩踏事故；勉强站在轮渡船的甲板上，没有任何看海景的心情，我感觉自己仿佛栖身在一个偷渡的邮轮上。二楼的售票员居然还能一丝不苟地售票查票，在这个地方，你若想待得稍微舒服一点，那就掏钱。刚下轮渡，就会扑上几个既无口才、又无姿色的姑娘问你要不要私人导游服务——后来我在龙头路看到一个姑娘对周围几个老板装束的中年男人说：你们要想尝周边的什么什么小吃也可以，但我跟你们说……我还是推荐你们吃……反正也是要吃饭的……为什么不吃这家……她推荐的那个地方其貌不扬、但价格不菲的样子。
16、偏激点说，鼓浪屿的消费，从住宿到餐饮，价格是曾厝垵的两倍；民风连一半都不如。曾厝垵多少让我们感觉到一点淳朴和真诚，某种意义上说，我觉得这其实就是文明——可我们在鼓浪屿经历的一切，都让人感觉到这块“熟女地”，已经被“现代”，蹂躏得走火入魔。孙同学在打听几件很是平常的项链的价格后，得到的是一句女摊主不屑一顾的“非诚勿扰”；我们谨慎地品尝了黄胜记的肉干，觉得的确物有所值，在我们难以抑制自己的消费冲动之后，发现买到手里的东西跟先前试吃的东西简直是天差地别——同样的还有黑芝麻糖。我们在买烤玉米时，一个有明显缺陷的玉米被若干买家拒绝后，卖家还希望趁着一时疏忽，将残次品推销给下一位买主；我们还无意间听到那个卖烤玉米的女子这样训斥自己的丈夫：“你和你爹就想着薄利多销，不卖贵一点怎么赚钱？！”——鼓浪屿的问题，并不在于东西贵，或者服务有待提升；鼓浪屿真正被“现代”践踏到万劫不复的，是人心。
17、我们在鼓浪屿努力地找到了几条僻静小路，这是我们在鼓浪屿的最大收获。我们不确定再来的时候是否还能找到类似的惊喜；事实上我们已经走通了大部分的街道，我们在鼓浪屿的摸索其性价比只能越来越低。也许日光岩还能算个念想，然而一来我们不住这里，基本赶不上日出；二来单就爬山或者锻炼身体而言，日光岩也实在不算个成就，最终我们决定放弃。鼓浪屿里的新华书店，是我在厦门看到的定位最精准、布局最有脑子的一家书店，在现有的格局内，它能够不动声色地按比例照顾到每一类踏入店门的顾客，甚至店里还能有那么一两本我看到也会心动的书，我觉得已经十分难得。鼓浪屿有一个双语学校，以英语教育为优势，学校的名字叫“汉伟”，招牌上写的是繁体字；鼓浪屿跟市内同样有着一个厦门二中，后来孙同学的表妹招待我们吃时尚火锅的时候，我们才知道，这个是旧址，已经不再有学生在那里上课了。乘轮渡回去的时候，我周围有几个外国人，迅速地入乡随俗：在如此拥挤的中国人间，他们居然没怎么吃亏。
18、曾厝垵的猫和狗，慵懒，自在，不怕人。我们放低姿态，会发现它们的生命甚至比我们要美好百倍。狗走得从容，猫会摆拍。我们选择在离开厦门的一天前再次漫无目的地走在曾厝垵里，欣赏猫们狗们无忧无虑的生活。漫步在环岛木栈道上，这次不图个劲头，不图个成就，只为再一次近距离地感受自然与我们的敬畏。就在离开当天，我们蜷缩在芍园的一角，试图再次将与世隔绝的状态抓在手心，哪怕只多那么一个小时也好；那一刻，我们羡慕曾厝垵的猫和狗那样的无忧无虑。我们离开厦门的时候依依不舍，也许不是因为这个地方，而是因为这种生活状态——我们不希望回归北京的生活方式，浑浑噩噩，四分五裂。
19、然而我们终归要回去。我们沿着漫长的道路走到机场的途中，看到机场周围正在大兴土木；机场站的消失，或许与此有关。如果没有看错，这大概是在修建地铁；现在的厦门没有地铁，公交一元，然而无论是谁也不可能阻挡“现代”的入侵——节奏或许缓慢，态度定然强势：不知厦门现有的优游，还能抵抗“现代”多久；鼓浪屿已经沦陷了，曾厝垵呢？我父母跟我提起厦门的时候，对鼓浪屿赞不绝口，现在鼓浪屿已成如此，那我和孙同学对我们的子女提及曾厝垵呢？“现代”居高临下，怕已是难容异己。然后我们在机场的肯德基，看到了更为奇葩的场景：一名中年妇女理直气壮地插队，被服务员礼貌地规劝排队后，居然冲服务员破口大骂，似乎还想找经理讨一个什么“说法”；一名大叔点了套餐，然后要求不要汉堡，被拒绝后，点了鸡腿堡，要求只要鸡腿，不要汉堡……市政建设的步伐，或者说物质文明的步伐，已经明显地走在了所谓精神文明的前面。机场前面轰轰烈烈的工地，与机场内部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相得益彰”。这就是中国。这才是中国。真想通了这些，飞机晚点，还叫个事儿吗？
20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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