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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读摘记《陶渊明集》||(067)《饮酒二十首》(其十六)

漫读摘记《陶渊明集》||(067)《饮酒二十首》(其十六)

作者: 书山花开 | 来源:发表于2019-02-22 19:10 被阅读1次

    文/书山花开

    ❂原诗

    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经。行行向不惑,淹留遂无成。

    竟抱固穷节,饥寒饱所更。弊庐交悲风,荒草没前庭。

    披褐守长夜,晨鸡不肯鸣。孟公不在兹,终以翳吾情。

    ❂翻译

    【郭维森/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p137】

    少年时很少与人交往,留连爱好的是阅读儒经。

    渐渐向着四十岁迈进,长久停滞,无所成名。

    始终保持君子固穷的节操,历尽饥寒,不得安宁。

    破旧的茅屋经受着寒风的吹袭,荒草丛生掩没了院庭。

    披着粗布衣困守着长夜,那报晓的公鸡迟迟不肯啼鸣。

    刘孟公那样的知音现已不在,向谁去倾诉我的一片衷情。

    【孟二冬《陶渊明集译注》,p142】

    自小不同人交往,一心爱好在六经。行年渐至四十岁,长久隐居无所成。

    最终抱定固穷节,饱受饥饿与寒冷。破旧茅屋风凄厉,荒草掩没前院庭。

    披衣坐守漫长夜,盼望晨鸡叫天明。没有知音在身边,向谁倾诉我衷情。

    【谢先俊/王勋敏《陶渊明诗文选评》,p44】

    自幼胸怀壮志很少交际,一心攻读治世的经籍。

    光阴渐逝眼看挨近四十岁,时乖运滞功业无成贫如洗。

    我宁可困穷不改变初志,一生饱经冻馁寒饥。

    凄冷的风吹进破旧的草屋,屋前的庭院长满了野草荆棘。

    披着粗布衣衫坐盼长夜过去,报晓的雄鸡偏偏不肯鸣啼。

    可叹孟公不在今世没有知己,只好把真情深深埋在心底。

    ❂解释

    【郭维森/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p136】

    本章叙生平志趣本原及经历,为坚持操守而饱尝饥寒,最悲哀的还是缺少知音

    【孟二冬《陶渊明集译注》,p142】

    这首诗写自己少年时颇有壮志,然老而无成,一生抱定固穷之节,饱受饥寒之苦,以至于现在。但诗人所感到悲哀的是,世上竟无知音

    【谢先俊/王勋敏《陶渊明诗文选评》,p43】

    作者写自己少有壮志,老而无成,但人穷志不穷,以至历经磨难,穷愁潦倒。而最可悲的是在这个冷漠的社会里,没有一个人了解自己

    【刘继才《陶渊明诗文译释》,p122】

    诗中,陶渊明自述少年时游好六经,不事交游;一生饱受饥寒之苦,老而无成。但如今既无象孟公那样的知己,自己只好把真情深深地埋在心中。诗人似有无限感慨,尽在言外。前二句追述少年事,以明其初衷。接下二句回忆中年事,苦于学业无成。中四句写诗人当时,即晚年的境况。“竟抱固穷节,饥寒饱所更”,也是诗人对自己坎坷一生的概括。以下四句,均由此而发。破屋遇寒风,长夜盼天明,皆应“饥寒”二字。庭院草满,身披短褐,也正是他抱定“固穷节”所致。最后两句,诗人感叹生不逢时,世无知己,决心隐藏真情,了此一生。此外,前人认为,“‘悲风’比世乱,‘荒草’比小人。刘裕弑零陵,天昏地黑,夹日无人,真如漫漫长夜,晨鸡不鸣之时。玩“悲风’、“荒草’、‘长夜’、‘晨鸡’等字,亦赋而比也。”(邱嘉穗《东山草堂陶诗笺》卷三)我们认为,如果联系当时写作背景,此诗似有隐喻时局动乱,政治黑暗之意,但倘若处处坐实,一一明其所指,则未免穿凿附会。

    【《中国诗苑精华 陶渊明卷》,p121】

    首诗追叙昔年研经自励而志不获骋,于是退而归守田园的经历,感叹穷老终身而不为人理解,故饮酒放言以思古之知己

    【《陶渊明诗文鉴赏辞典》,p117】

    隐逸,是中国历史文化之一项特殊传统。真正的隐士,是对抗黑暗社会与异己现实之志士。从伯夷起,隐士代不乏人。而用诗歌对隐逸心态及生活作出深刻、完整写照的第一人,乃是陶渊明。此诗即为一好例。起笔两句,渊明自述平生安身立命之根本。“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经。”人事,指交际应酬之俗事。《后汉书·黄碗传》云:“时权富子弟,多以人事得举。”人事语义同此。游好,意兼爱好与涵泳体会。游好实为一种极高明的读书态度与方法(与死读书相对)。《礼记·学记》云:“故君子之于学也,藏焉、息焉、游焉。”晋杜预《春秋序》云:“优而柔之,使自求之;餍而沃之,使自趋之。”游好之谓也。或以为游好谓泛泛读书,那是误解。六经,指儒家群经。渊明《归园田居》起云:“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正可与此诗起笔相互发明。“少无适俗韵”是因,“少年罕人事”是果。渊明天性与世俗不合,故极疏于人事交际。而“性本爱丘山”与“游好在六经”,正谓渊明之天性,既爱好大自然,又爱好传统文化。在晋代,“学者以老、庄为师,而黜六经”(晋干宝《晋纪总论》)。渊明则好六经,足见其为人之特立独行,其平生得力之所在。渊明既深受儒家思想之教养,遂树立起以天下为己任之志向。可是,“行行向不惑,淹留遂无成。”时光荏苒流逝,渐近四十之年,仕途蹭蹬不进,遂至一事无成。不惑,语出《论语·为政》:“子曰:‘吾十有五而有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下句,盖用《楚辞·九辩》“蹇淹留而无成。”此二句语甚含婉,实则暗示着渊明平生之重大转折一—弃官归隐。其时渊明四十一岁,刚过不惑之年。渊明弃官归隐之真正原因,本非仕途之达与不达,而是感愤于政治社会黑暗。所以接着说,“竟抱固穷节,饥寒饱所更。”固穷,语本《论语·卫灵公》:“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意谓君子固然有困穷之时,但不像小人穷则失掉品格。固穷,亦可解为君子固守其穷。大意都一样。渊明自谓始终抱定固穷之志节,纵然饱经饥寒交迫之困苦,亦决不向黑暗势力屈服。此二句,实为全诗的精神之所凝聚,足见渊明平生得力于儒家思想之深。以上,从少年之志趣说到中年之归隐,以下便发舒归隐以后之情怀。“敞庐交悲风,荒草没前庭。”秋风吹过破旧的房屋,荒草生满门前的庭院。隐士的生活,不仅是饥寒的,也是寂寞的呵。“披褐守长夜,晨鸡不肯鸣。”披衣坐守长夜,长夜漫漫,晨鸡不肯报晓。

    渊明是因为夜寒而无眠,还是由于心情而不寐,或二者兼之,不必拘说。唯此二句诗,实富于象征意味,可以说正象征着时代的黑暗与志士的操守。时代愈黑暗,志士愈孤独。此一层意味,亦可以体会。“孟公不在兹,终以翳吾情。”孟公是东汉刘龚的字。晋皇甫谧《高士传》卷中载:张仲蔚,平陵人,隐身不仕,善属文,好诗赋,常居贫素,所处蓬蒿没人。时人莫识,唯刘龚知之。渊明借用此典,乃以仲蔚自比,悲慨时无知己如刘龚者,则自己之真情亦只有隐没于世矣。诗篇的后半幅,呈示为一种大孤独大寂寞之境界。但是,在这大孤独大寂寞中,乃有一种竟抱固穷节的精神,顶天立地;亦有一种尚友古先贤的志向,贯通古今。所以,这又是一种极高的境界,向上的境界。

    如本诗之所示,从少年时代的“游好在六经”,到归隐之后的“竞抱固穷节”,渊明归隐前后之人生,乃是一幅完整的人生。传统思想是其一生之精神命脉。亦如本诗之所示,渊明在黑暗时代之中的莫大孤独寂寞,并非一种消极低沉的状态,而自具一种超越向上之精神。读渊明诗,可以知其人。

    此诗语言简练自然,而包蕴深刻广大。全诗包蕴着渊明一生的心路历程与心灵境界。此诗辞气和婉,而精神凛然。“竟抱固穷节”之节字,“披褐守长夜”之守字,皆如镕锤而成,凝聚着深沉坚实的力量。又简练、又丰富,又温润、又刚强,此正是渊明诗歌的甚深造诣。(邓小军)

    【金融鼎《陶渊明集注新修》,p146】

    张自烈辑《笺注陶渊明集》卷三:“游好在六经”,见渊明隐处有获,非烟霞痼疾而已。遥想孟公,所谓同调之慨,知我希矣。

    邱嘉穗《东山草堂陶诗笺》卷三:“悲风”比世乱,“荒草”比小人。刘裕弑零陵,天昏地黑,夹日无人,真如漫漫长夜,晨鸡不鸣之时。玩“悲风”“荒草”“长夜”“晨鸡”等字,亦赋而比也。公平生望古遥集,本欲有为,而四十无成,终隐于晋、宋鼎革之乱,故托言如此。

    吴瞻泰辑《陶诗汇注》卷三:此章悲无酒也。抱固穷之节,唯酒可以陶情,而孟公不在,酒侣无人,情受障矣。“翳”字愤甚。意中主饮酒,诗中不露饮酒,暗藏之法,尤见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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