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件小事,台湾作家朱天衣女士来成都讲学,给成都七中初三的孩子们讲故园,描述当年爷爷送父亲坐船离开上海,逃往台湾去暂避1949年初的混乱时局,临上船,爷爷安慰父亲“等过了这两三月时局稍微稳定,到时候回来便是了。”竟不曾想,一别就是五十年,等父子俩再见时,生死两茫茫,坟头凄草离离,已经不知苦等多少春秋。父子俩谁都没想到,一生最后那一面,竟然是匆忙的流亡中那根本来不及回头的背影。于是,每年清明父亲携全家虔诚地烧纸钱,因为心中又愧又痛,又恨又苦,总害怕因为没有好好尽孝,九泉下老父不能瞑目,故园的根就此断折在漂泊的风雨里。朱天衣女士哽咽地说,座下的学生都埋头擦着眼泪,会场里的听众们没有谁不悄然动容。“故园”在那个冬日的会场里,竟成了一段来自海峡彼岸迟到了六十多年的倾诉。
故国江山,风雨如晦。忆前尘如海,故人不再。家园残梦,退去山万重水万重,如是年年,何去何从?
故园是混沌里渡我以方寸立足的天地,故园是流年里安我以咫尺天涯的世纪。
故园是我之为人、我之为我的凭据,是我今生今世的证据。故园处于空间地理之经,时间历史之纬,供我纵横试炼出最初的世界。故园是少年时代的诺亚方舟,浩淼的方外未知的洪荒,都不足为惧。这里可以庇我安稳,保我安心。这块土地就算是贫瘠萧索的山村,藏污纳垢的小镇,也自有我心中自动开启的美化处理,这里是地域上的故园,也是见证灵魂苏醒精神疯长的第一块土地。
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一生的诗意最多便是托付给了那永远都在回头张望的故园,有时候,我们生活在他乡,自感那隔着千万里之外的山水,好像才是永恒的家乡。于是觉得牵挂有意义,思念有意义,活着再苦再累,也只愿有生之年能再见它。它是渺小如我在这浩瀚人间努力找寻的命运之终点,如果在另一时空俯视这百年不到的人生执着追求的轨迹,无非也是一个永远也跳脱不出的圆圈——人,活着出发去流浪,终点便是起点,期间的意义便是用好一生,看够一路。
所以,和故园有关的文字,无论悲喜,都是用尽全力去活着,去欣赏。和故园有关的文字,无论褒贬,都是情怀关照岁月,虔诚问候永恒的心得。和故园有关的文字,无论深浅,都延续着灵魂不死不灭,也足以慰藉——那造我人类的无边宇宙不曾被窥见的慈悲胸怀。
而此刻,故园是一声声呓语,一点点回忆,在白纸黑字里再现远去的生活,远去的时代,时间无情人自多情,文字的组合语言的变换,得以再现不同的家园风貌、故人音容,那些不尽相同的故园山水背后,是舍不得远方、但又走不了回头路的无奈乡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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