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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礼七天(一)

丧礼七天(一)

作者: eeeee | 来源:发表于2017-04-25 22:07 被阅读0次

伴随着东方缓缓发白的天空,整个世界似乎像一只深呼吸的靛蓝色的鲸鱼,所有设想所有猜测所有私语都以人群为中心膨胀又收缩,发酵升温。哀伤的情绪已经酝酿多时,只等待那个特殊时刻的到来。


第一天


葬礼其实在魂魄还没离身其实就已经开始了。人们体贴地想要为灵床上的人去尽一份力,纷纷偷偷奔走相告,带着遗憾与叹息,不管凌晨而或是深夜。一个只需以青纱即可意会的消息迅速传遍还未睁开眼睛的村落。所有相识的不相识的人以一种难以言说的古老的默契踏着夜色聚集在一起,默默地站在门外守候,害怕被秘密本身察觉。伴随着东方缓缓发白的天空,整个世界似乎像一只深呼吸的靛蓝色的鲸鱼,所有设想所有猜测所有私语都以人群为中心膨胀又收缩,发酵升温。哀伤的情绪已经酝酿多时,只等待那个特殊时刻的到来。

“呼~”

一个人死亡大多数都是因为活的人率先放弃。所以,人永远都是一个社交的动物,因为你的生命从生至死都不由你来掌控,我们需要依赖而生。

“呼~”

鲸鱼终于呼出了那口气,升腾至天空,世界从海一样的深蓝变成了惨白。

众人酝酿的忧伤情绪,没有白费,屋子里传来早已知晓的消息。男人们猛地吸一口烟,好像自己生命的某个东西要被某个神奇的力量吸走,而自己只能依靠拼命地吸一口来紧紧抓出,然后用力扔掉烟头,走进屋子。女人们则开始从矜持而至放声痛哭。

繁忙而紧张的丧礼就要正式开始了。

老山头赶过来的时候,儿子的身体还热乎着,似乎还能看到胸口微微喘气。老山头以为儿子在生他的气,这个倔儿子,总是这样。

因为一切来的过于突然,一切将就出来的东西都略显寒掺和落魄。

灵床是一个刚刚好的木板,但不够合身,因为儿子太过高大的缘故。尘土很厚,上边的被子倒还新。

老山头问人群,寿衣还没有准备好么,走过去,给儿子掖了掖被子,老山头怕他着凉,又怕儿子嫌弃,这么脏的地方,儿子那么讲究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老山头看着,感觉儿子就像年轻时,外出求学很久,突然归来,累瘫了,回到家,随便找了个角落躺下去,很久没有醒过来而已.老山头心里有点心酸.

到底生是什么?死是什么?80多岁的老山头早有自己的一套哲理。他跟儿子探讨过很多这样的问题,每次儿子都说,咳,想那么多干什么。

老山头出门找了一个板子,作为供台,上边放着香炉和长寿灯.摆在灵床的正前方,板子很新,很干净.丧礼和守丧期间,香不能断,长寿灯也不能灭。其他人都说,门板太长了,挡着门了,守丧的人进来进去,会碰到香炉和长寿的灯的.

老山头忽然吼了一声,”长什么长,刚刚好!”,这莫名其妙的脾气,在那个情景下,显得合情合理又难过,甚至还有一丝悲壮。

然后老山头就出去了,众人看着80多岁的老山头来来回回走了好多次,每一次都要玩下身子,碰一碰香炉,摸一摸供品,似乎在探索是否真的有在吃,毕竟儿子已经两个月没有进食了,一定饿坏了。

老山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走来走去,有一阵他感觉自己失去了意识。他在尝试,哪一次再进来的时候,或许儿子会坐起来。

等到寿衣穿好的时候,老山头又过来了,眼尖的人立刻把已经遮上的蒙脸纸掀开.事隔几近40年后,老山头第一次仔仔细细地观察儿子。儿子们一成人,都各自外出打拼,成家立业。男人间的交流,没有女人之间那么细腻。仔细想想,老山头印象中的儿子还是年轻时模样,直愣愣地跟自己吵架的表情。人呐,其实都是这样,我们回忆或记起一个人的时候,往往只是几个固定的表情浮现,就像模式化的符号,再后来,相处就是靠着感觉,哪来劲头去观察脸。

现在看来,原来儿子都已经不年轻了,干瘦的皮肤,高耸的颧骨,皱纹像刻上去一样。但瘦削立体的线条依旧透着一种倔强与帅气,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嘴角还带着标准的微笑,众人手动和合口钱的结果。但只有黄的不能再黄的肤色提醒老山头,还是不一样的。将近2个多月没有进食,儿子魁梧的身材像老宅子门口的那棵干枯的年迈的梧桐树。有一瞬间,老山头觉得儿子真的在对他微笑,就像40年前那天,从医院拉着老伴的尸体归来,走到门口,儿子们正在玩耍,三儿子正好抬头,朝着他一笑,然后所有儿子都停了下来。

儿子穿着棉质西装,含口钱,垫背钱都准备好了。老山头已经经历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了,他的婆,他的父母,他的老朋友,老战友们,往事一闪而过,80多岁的脑子已经记不起很多事情,但一些事情也慢慢浮现。人是一个寻求快乐的家伙,自动删选记忆,模糊那些重大的悲痛时刻,比如,老山头一直记不清自己老母去世的日子,或许因为太久也太难过的缘故。虽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时有发生,但老山头此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老山头得知儿子去世的前一天傍晚,他突发奇想,想去以前的老宅子走走。可是走到半路又回来了,忘记拿钥匙了。太久没有回去,他忘了钥匙放在哪里了。想打电话问问哪个儿子,但都没有人接。于是,他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起来。多少年的老柜子上满是尘土,他找了个椅子,翻身踩在上边,拿下柜子上的小箱子,箱子里是不会有钥匙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山头就是想看一看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因为太久没有打开了。

箱子里什么也没有,除了几张小纸片。上边似乎还有照片,可是老山头眼睛看不清。仔细看了一看,似乎好像是儿子们的照片,也不知道是哪个儿子的。早知道什么也没有,搬家的时候就应该扔掉嘛。一恍惚,老三头觉得肯定是三儿子的东西,就他喜欢归置东西,总是把自己的小东小西放的很久很久,什么照片啊,卡扣啊,硬币啊,邮票什么的。老山头这时想起了他的三儿子,也不知道三儿子在医院怎么样了?应该可以挺过这一劫。老山头心里稍微沉了一沉,抓起箱子里的纸片扔在地上,把箱子放回了柜子上,兴许箱子还能装点别的。

把箱子放回柜子上的时候,老山头的椅子晃了一下,差一点连人带箱子摔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踉跄,老山头心里忽然涌出一个念头,儿子估计挺不过了了。突如其来的直觉往往带着难以言说的宿命感。他赶紧打住自己的这一想法,但已经晚了,直觉迅速传遍全身,甚至掌控了未来。老山头心里一沉,放回箱子,走下椅子,坐在床上,呆了很久。

李果儿真的一句都没有哭,老山头急了,好歹哭两声吧,不然多丑,街上人会笑话的.

我哭不出来.委屈又自责的说,我很难过,但我真的哭不出来,爷爷.老山头看着孙女自责的样子,忽然鼻子酸酸的.35年前,李甫也是这样眼巴巴地看着他,”爸爸,我哭不出来.”李小男有着和李甫一样深沉的眼睛,只不过孙女比他爸多了一些女性的柔情,而李甫眼里全是倔强.老山头屈服了.

“哭不出来就算了,反正也听不到,都是做给活人看的.”

麻布白布黑纱供品香烛灵床寿衣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毕竟已是新世纪,很多东西想讲究也讲究不来,年轻的一代在纠结一些东西、一些礼节、一些规矩是否是必须,年老的一代则谦让地表示,我们老了。不新不旧的礼俗就这样可可笑笑地展现。

管事的来问,什么时候埋?

“排七埋”。

交代完这句话之后,老山头再也没有讲过话。

也就是那时候,人们忽然留意到,老山头的腰不知道什么时候弓了起来。

老山头的腰好想也再也直不起来了。

葬礼依旧紧锣密鼓地进行,我们的歌舞队到达的时候,灵堂已经搭建好了。当时,李果儿正陪着老山头在灵台外边,倚着画满“拆”字的墙头,晒着冬日明媚刺眼的阳光。

李果儿抬眼望了我一样,眼神里带着因为一无所知而来的平静。我也望了一眼她。

妈妈拉着赶着去上台演出,我低下头,匆匆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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