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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狗血的故事

又一个狗血的故事

作者: 子衿98 | 来源:发表于2020-12-26 18:00 被阅读0次

    我爹死了,临咽气前又一次嘱咐我,一定要把他埋在梨山丘脚下,我看着他那只死死攥着我衣袖的手,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仿佛这才放心了似的,嘴角努力的向上弯了弯,含着笑闭上了眼睛。

    身边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我冷眼瞧过去,哦,是我爹半年前新娶的小老婆,是个很年轻的姑娘。

    这后妈似乎比我的年龄还小,她跪在床边扒着床沿,哭的梨花带雨,“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就这么走了可让我一个人怎么活啊!我还不如跟你一起去了……”旁边的人赶上来劝,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讽刺的笑。

    这小后妈也算是个挺有本事的人物,长的不错演的好手段高还拎的清,勾的老头子硬是力排众议娶了她。当然也没谁多说些什么,不过女人背后啐一口老风流鬼,男人玩味的叹一句有艳福。

    对于老头子而言,别人的指指点点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的脸皮早已经练的钢钢矛也刺不透,对于这种老牛吃嫩草的无耻行径,他自认为这是仿故人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风流。

    这一比我真是差的远了,他小登科那日就是想找茬都没敢去,实在是臊得慌,我真怕我到场之后他不管不顾的摁着我叫那海棠一声小妈。

    当然没去闹事自然还是有更重要的理由,因为那日我妈正好死了。

    这边白布刚好覆上我妈苍白冰冷的脸,那边老新郎揭开新媳妇的红盖头,新媳妇一张小脸化得粉白粉白,据说那靥边的两个小梨涡像极了我妈。

    消息传过去他那边正宴宾客,闹洞房,我爹老当益壮,英姿不减当年,咣咣咣灌了两斤白的,听到我妈去了的消息,他手里的酒不小心抖出了两滴,似乎有些醉的不省人事了,他含着笑问那来报信的人:“谁死了?你说谁?”

    报信的嗫嚅着道:“你前妻,辰哥他娘。”我爹突然将酒杯往地上一摔,拍手笑道:“死的好呀死的好呀!早就不想活了,不如死了。”

    我那一向正义的二大爷终于忍不住上来给我爹脸上来了一拳,狠狠地骂他:“什么玩意!”我爹躺在地上笑,“死了好啊……死了好啊……”

    大伯娘在我面前绘声绘色的描述当时的场景,我莫名觉着我爹也要死了。

    你们看果然就是这样。

    那夜,我妈冰冷的尸体被送进太平间,凄凄凉凉;我爹发烫的身躯被抬进新房,被翻红浪。

    三天后我回家,对我爹说,我把我妈埋在了梨山丘顶上。我爹耷拉着眼皮,跟没听见一样。

    看他这幅样子我实在忍不住想刺他一句:“这下可遂了您的意?”他抬抬眼皮瞅了我一眼,没吭声。

    我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耸耸肩,转身走了。

    我爹好像有点疯魔了,他本就是个风流鬼,我妈死了之后,他好像一下子挣脱了什么束缚似的,说是夜夜笙歌也不为过。对刚娶来的小后妈仿佛也失去了兴趣,蜜里调油不过两天就撂开手整日的不归家门。

    起初还是好的,我爹宠她宠的跟什么似的,整日心肝宝贝的叫着,虽然也是玩的很晚,喝的烂醉,但凡她委委屈屈的哭一哭,闹一闹,管一管,我爹立马顺杆子做小伏低,这时候就是要星星要月亮我爹也能爬上天去给她摘下来。

    半夜我下楼来喝水,看见我那烂醉如泥的爹死死的抱着人家的腰,嘴里不住的咕哝:“你管管我,只要你管我,我都听你的……”

    可是年轻姑娘没什么耐性,大概也是发现了我爹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子,渐渐的也就不耐烦了,二十来岁青春靓丽的姑娘嫁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总归不是图他的人吧!

    我爹在钱上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做错了事必定随着大把的票子来补偿,只要钱到位了,人回不回来有什么关系呢?不回来反而她更清净,谁愿意去应付这样一个老色鬼呢!

    终于一个管的都没有了,我爹是真的疯了。女朋友一个接着一个的换,年龄一个比一个小,我总觉得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我爹这种像是末日前狂欢的态度令人心惊,二大爷说他迟早要死在女人床上,我深以为然。

    深更半夜他搂着一个女人回家,这下是戳了小后妈的肺管子,你上哪风流快活我不管你,但把人领回家是要打谁的脸?她不得不下场捍卫自己的正主地位,上前搀住我爹把那不知名的野女人挤到一边去,那女人委委屈屈嗲声嗲气的喊了声:“陈总……”

    我爹没理会,忝着脸向小后妈讨饶:“生气啦,梨梨?你别气,我没碰她。”

    小后妈只笑笑没说话,我爹又说:“你别不理我呀,要不是你不理我,我能……”他声音渐渐低下去,委屈得很。

    小后妈看那女人走了,也无心做戏,嘲讽道:“梨梨又是你哪个新相好?嗤!我可不是梨梨,你爱上哪玩上哪玩,我不管你,就是别把人带回家!”说完直接转身上楼,我爹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随手将茶几上的一套杯子摔的粉碎。

    我说,爹,我倒是记得我妈有个小名叫梨花。他怔愣在那里,然后开始又哭又笑,我第一次看到我爹这个熊样,头发稀疏的脑袋,肥腻腻的肚子,​明明是个大人却偏学小孩子那样嚎啕大哭,像个智障。

    我突然有些心惊,跟那小后妈办喜酒的时候我爹还是个人模狗样的人物,他自小注意形象,年过半百面皮上还可算是个儒雅风流的大叔,岁月从不败美人,这话在男人身上同样使得。

    然而不过两三月,我爹竟然颓败如斯,不知道的还当我那小后妈是个采阳补阴的妖精。

    我想着我爹大概是真的不想活了吧。

    再好的底子也可不住有人使劲儿的作。

    我爹终于喝酒喝的胃出血被送进了医院,我过去看了一眼,没事,还有进出的气,打算走人,他突然喊住我,问:“你妈……你妈临死前有没有说什么?”

    我惊诧了片刻,随即阴阳怪气的说:“说了呀,她说祝您长命百岁,可千万别死了!”

    我爹突然笑了,笑的有点怪,好像还挺开心的样子。我了看不得他开心,又补一句:“我妈还说您死了别跟他埋在一起,她看见您恶心。”

    我爹的那抹笑凝固在脸上,半晌他瞪着又红又肿的眼睛,狠狠地说道:“好啊,谁他妈的稀罕!”活生生一个赌气的小孩子。我才不管他那些,我妈都死了,我爹要是活的好我心里难受。

    医生让我去拿检验报告,我一眼扫过去,看到几个熟悉的字眼——胃癌晚期。我心里好像有块小石头落进了湖里,无声无息,只在平静的湖面上漾起一圈圈波澜。

    呵呵,忍不住有些想发笑,我爹跟我妈当真是一辈子纠缠,连死因都选一样的。

    我把单子拿给我爹看,他随便扫了两眼就放下了,我问他:“你没看到吗?”

    他说:“什么?”

    我说:“你要死了。”

    “嗯,知道了。”

    好像本该如此,完全在意料之中,仿佛终于尘埃落定,我心中却止不住的漫过一阵阵荒凉的情绪。

    我说:“你真的要死了。”

    他终于抬头认真的看着我:“小辰,我们不一直在等这一天吗?”

    我跟我爹之间好像突然有很多话可以聊了。他很喜欢回忆往事,那些记忆里全是一个叫梨花的女子,是我妈。

    多神奇,从前我妈可是上了他的黑名单,那就是他的死穴,谁要是跟他说到我妈,他简直都能跳起来骂那人家祖宗八代。但是他住院了之后特别喜欢跟我聊起我妈,甚至说只愿意聊起我妈。

    我妈小名叫梨花,听这个名字就能感觉她是个多善良多淳朴的姑娘。可偏偏遇上了我爹,一个纨绔二世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相留的风流头子。

    我妈是个​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正经姑娘,自然看不上我爹的这种调调,她有她的心上人,是个忠厚老实人。可是我爹却偏偏就对我妈上了心,权势啊它总是能压倒人,先扛不住压力的是那个叔叔,我爹经过巧取豪夺,各种威逼利诱,终于把我妈弄到了手。

    有道是得不到的才骚动,到手了也就不再珍惜,婚后倒是有一段恩爱的日子,可是没过多久,他爹又故态复萌,真他娘的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爹说那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他从来没想过我妈是那么刚烈的性子。

    “明明就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手也软身子也软性格也软,怎么就心那么硬呢!”

    我嗤笑一声,把刚削好的苹果递给他,“我妈要的你给不了,当时又何必强求?”

    我想起我妈曾经摸着我的头说:“如果你没有信心对她负责一辈子,那你就不要爱上任何一个女孩子,不要学他,得了别人的真心就只会肆意的践踏。”

    我爹望着远处一群嬉闹的小孩,声音有些飘忽:“我怎么会给不了,是你妈不愿意要啊,她就是恨我把她跟那人拆开了,她从来都不愿意要我!”

    我挑挑眉,他扭头颤抖着对我说:“你知不知道你应该有个哥哥?”他又把头扭回去,“你说她多狠的心呐,就是不愿意要他。”

    我突然忍不住发笑,笑的咳嗽不止,沙哑着喉咙说道:“爹,你真傻,我妈会收养我自然是因为她知道我是你亲儿子啊!”我歪着头,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但我知道在我爹眼里,那笑一定比恶魔还要恐怖。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一脸的惊惶之色,良久良久,他也浮起一丝苦笑,“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我轻声附和:“是啊,她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了一个小生命之后是多么的欣喜,不知道她看到你跟别的女人搂搂抱抱的时候有多难过多嫉妒,不知道那个小生命意外流逝时她心里有多绝望。

    我妈那时候躺在病床上,也是这样回忆着过去,她跟我说:“那时他把你抱过来,冷冰冰的对我讲:‘既然你不愿意要亲生的孩子,那就抱养一个好了,我们总要有孩子。’我恨不得掐死了你,可是你跟他长的那么像,我下不去手我舍不得……”

    我爹终于歇斯底里的暴发出来:“骗子!你们都骗我!多狠呐!她不喜欢我看不上我,她总是冷冰冰的,爱答不理,我故意跟别的女人走得近她也不吃醋,我就是想让她在意,她怎么就不管管我!她只要稍微的生一生气,埋怨我一句,她知道的,我肯定就会乖乖的回家来,可是她就不就不!她连亲生的孩子都不要,就那么把它杀死了,都三个月大了,她怎么就那么狠呢!我就是个小丑对不对,明知道我抱给她的是私生子,她仍然就那么心平气和的接受了,哈哈哈哈哈哈,她一直看着演,像耍猴一样,她不在乎我,她就是恨我拆散了他们那对鸳鸯……”

    他就那么语无伦次的发泄着,我心中忍不住叹息,都是个傻子,一群傻子。

    那日之后,我许久不再过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遍地的狼藉。他打电话过来,语气有些哀求:“小辰,过来看看我好吗?我想梨梨了。”

    我过去医院陪他,他好像完全忘记了上一场歇斯底里的发泄,又开始兴致勃勃的跟我讲他跟梨梨的那些回忆。

    “我一次看见你妈的时候,她就站在梨山丘顶的那棵梨花树下,那时候正好是梨花盛开的时候,你妈穿了一条红色的长裙子,抬手去折树上的梨花,头发又黑又长,那太阳一照都发光,跟缎子一样,我猛的望过去,以为真的有仙女下凡了。我想上去搭讪都没敢动,就怕惊跑了她,可是一转眼她真的就不见了,我赶紧的去寻,后来终于打听到了,听说她还没有男朋友,我满怀期待的去表白,隔天她就把新交的男朋友拽到了我面前来,好像要专门气我似的。”

    我说:“那本来就是我妈的男朋友啊,是您非要去插一杠子做男小三。”

    我爹一噎,直接耍无赖,“嘁!那男的配不上你妈!我当年还没出手呢,就嘴上吓吓他,他就抛下你妈跑了,他要是真喜欢你妈怎么不死扛下去?”

    我说:“就您那吓死人的手段,谁敢跟您扛?”

    我爹突然一副很骄傲的口气:“你妈就敢呀!”随即那声调又低沉下去,“她就是跟我死扛了一辈子。你说你妈怎么就那么狠呐!她这一辈子就是看不上我。”

    我心里翻白眼,您那行为也确实让人瞧不上啊。

    ​于是我反驳他:“哪里狠了,我妈多善良的人呐,她还祝您长命百岁呢!”

    我爹笑了,有些得意洋洋的说:“你还是道行浅,你妈那是咒我呢,她是不想我太早下去烦她,她最烦我了最怕我缠着她,可我就偏不,我就要阴魂不散的缠着她,就不让她安生!”他脸上的表情相当恶劣,像是一个耍了恶作剧期待着别人倒霉的熊孩子。

    我撇撇嘴问他:“那您怎么不当时就跟着我妈去了呢?”我爹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又缓缓的浮上一个浅淡的笑,他轻轻的开口:“总得让她先喝了孟婆汤呐。”

    我们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一个人又自言自语起来:“你说你妈的眼神怎么就那么不好使啊?她怎么就是不喜欢我,​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对他好,她都不喜欢我,是块石头我也应该给她暖热乎了,真是个倔性子。她就喜欢那个五大三粗的长的跟熊一样的那个男的,她眼神就那么不好使啊!”

    我心想眼神要是好使也就看不上你了。

    他突然又换了个语调,“不过啊你妈这点儿也好,专一。被她喜欢的人要幸福死了。我这辈子就没那个福分。下辈子希望她见得第一个人是我,爱上的人是我。”

    我有些惆怅,想说些什么还是压了下去。只敷衍道:“嗯,下辈子一定爱上你。”

    我爹眼里瞬间迸发出一阵光,可又转瞬熄灭,他他问我:“可是,她下辈子还是看不上我怎么办?”

    我说:“不会!她这辈子就很爱你。”我爹吃吃的笑了,他道:“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日子一天天的划过去,我的心飘飘忽忽没个着落,直到病危通知书下来,我的心突然重重的垂落下去,密密麻麻的疼才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密实的裹上来。

    我心神恍惚的走到病床前,看向那个被病痛折磨的瘦弱不堪的男人,他像一株耗尽了生机的植物,干枯瘦瘪丑陋,我有些疑惑,这真的是我那个一辈子爱美爱风流的爹吗?

    氧气罩下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我伏下身体,将耳朵凑过去,他费力的留下断断续续的词句:“把我……埋……埋在……梨……梨山丘……脚下……”

    这话他已经嘱咐了我很多遍,我第一次听到还故意嘲讽他:“怎么?不愿意跟我妈埋在同一个坟里吗?哦,是了,我妈年老色衰,可比不上我那小后妈年轻貌美,不过等人家死还要很多年……”

    他好脾气的摇摇头,说:“:你妈烦我,我就不去打扰她了,但我也舍不得离她太远,我得守着她。”我像是被扎了一下,利落的闭上了嘴。

    现在他紧紧的攥着我的袖子,又一次的嘱咐我把他葬在梨山丘脚下,其实我一直恨他,恨的想让他死不瞑目,可是我又心疼,为这个一辈子错失所爱的男人。

    我蹲下去凑到他耳边说:“我妈死的时候没说不和你同穴,她不让我恨你,她真的想让你好好活着,想让你长命百岁。”

    我爹好像一下子荣光焕发,他直愣愣的瞧过来,眼里充满着不一样的光彩,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微微的勾起唇角,含着笑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我一滴眼泪也落不下来,或许这才是解脱吧,我知道,他终于可以下去找她了,他很开心。

    拖了这半年,已经给她留够了时间去喝孟婆汤,忘掉所有的恩恩怨怨,他终于能清清白白,第一个遇见她,再一次爱上她,与她从头再来。

    我爹终于是什么死了,其实我早就隐隐约约觉得我爹要死了,从我妈死后,他就不想活了,每过一天都是多余。

    我将我爹与我妈一起合葬了,在那棵梨花树下,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既然我爹没有听我妈的话长命百岁,我也不要听他的话把他埋在山底下。山顶山脚,一个人孤零零的终归是太可怜。

    他们俩纠纠缠缠这一辈子,不过就是一个爱字,谁也不说出口。一个强装淡然,一个百般试探,结果两个傻子谁也看不穿。

    终是人死烟灭,万般皆休。只希望两个口是心非的人​,喝了孟婆汤一定要清清白白干干净净重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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