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姑娘体内住了一只孤独兽，每天需要用足量的快乐来喂养。如果孤独兽没有吃饱，就会开始啃姑娘的心脏，一下一下。心就会被啃缺掉，姑娘会觉得心慌，会想要什么东西来填满掉。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的心慌。只是小时候婆婆会跟姑娘说这是没吃到猪油，心慌，婆婆会煮点东西，用白铁汤勺在冰箱里凝结的白色猪油块上拗下来一块，放在锅里。白色猪油块，像劣质饼干中间的那种凝固的奶油，甜的，人造的那种白色奶油。猪油总不是一盆完整的，总是被拗过的，像海岸，空气拍打着的白色猪油海岸。婆婆的白铁勺子是造物的神器。只是冰箱关上门，橙色的灯灭掉。姑娘想可能白色猪油更像北极吧，被冻结的冰原海岸，迎来了它的极夜。

姑娘很害怕宗教和信仰，总觉得他们的奇怪仪式会夺走姑娘身上的什么东西。可是姑娘看到土地公要拜，看到观音菩萨要拜，看到耶和华和他儿子耶稣也拜，黑脸的白脸的妈祖也拜，关云长、诸葛亮也拜。

后来有一天姑娘开始拼命说话，可能是因为孤独兽咬得姑娘难受，可能是不这样的话姑娘会难过得哭不出来。姑娘开始拼命说话的时候，运气很好，姑娘遇到了兔子先生。兔子先生很喜欢姑娘，姑娘觉得自己好像被兔子先生当做信仰来崇拜。因为兔子先生总是叫姑娘女神。姑娘很不自在，姑娘叫兔子先生别这样叫。兔子先生问：“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呀？”姑娘想了一会儿，那你叫我姑娘娘吧，带姓的不会显得太亲昵，名字叠了一下，不会显得太疏远。兔子先生喜欢养乌龟，猪鼻子的乌龟。所以后来一看到乌龟，姑娘就会想起兔子先生。兔子先生说因为宠物死掉了会很伤心，所以他只养活得比自己长的宠物。姑娘第一次见养乌龟的年轻兔子。或者说姑娘以前看见的养乌龟的都是七老八十的动物，第一次看见年轻动物养乌龟。兔子先生很好，一直听姑娘说话。姑娘会把自己做的梦讲给兔子先生听，兔子先生每次发6666给姑娘的时候，姑娘会觉得很有成就感。“嗷，多么富有想象力的大脑呀！”姑娘会为自己的大脑感到沾沾自喜。姑娘没办法想像不会做梦的睡眠是怎样，偶尔姑娘太累了就会这样。躺在床上，好像昏迷了一晚，然后早上醒过来。兔子先生是只很特别的兔子。姑娘总觉得自己不是处女座，兔子先生才是。可是忽然姑娘发现自己已经忘了兔子先生的星座，狮子座？姑娘觉得记忆是个骗子，是个无赖。记忆从不在乎，还是这样。姑娘觉得记忆以前不是这样的，姑娘觉得是后来姑娘开始记不清某一天的午餐是在哪儿吃的。那个时候开始姑娘发现好多事情姑娘开始不记得。

姑娘记得兔子先生会花很多钱买一张图片，兔子先生把那张图片发给姑娘的时候，姑娘觉得一点也不好看。是住在大海对面的鹰先生拍的星空。放大了可以看到一颗颗星星。兔子先生还会养花花草草，姑娘家只养活过姑娘一个活物。兔子先生会把红色的土砖加了热水掰成一块一块，然后融化成一锅巧克力给姑娘看。兔子先生和姑娘用同一个背单词软件，叫做不背单词。兔子先生背单词的时候听到一个例句，然后他觉得那个声音很好听，然后他找到了一部电影，确切的说是三部电影，叫爱在三部曲。姑娘很喜欢第一部和第二部，姑娘讨厌第三部。姑娘看电影从来只看一遍，因为她想以后会有一个动物陪她把这些电影都看再一遍。本来姑娘以为会是兔子先生。可惜不是。后来没人听姑娘讲话了，可是姑娘已经习惯了拼命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