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纷扰,无可回避。它如车轮般隆隆驶来,又会不言不语地走开。来去之间,岁月渐进,山还在,水长流,草木再次勃发。它留下什么呢?就如眼前黢黢昏暗的小路延伸着,走到了我心里。
它和儿时的委屈不相干。 回忆里也有条小路,蜿蜒在青黄更迭的田间地头。妈妈牵着六七岁的我奔走在这乡路上,母女俩要步行四五里路向邻村的乡村医生求救。可我边走边哭闹起来:"妈妈,疼!" "乖孩子,嘴唇都干裂,喉咙又肿胀,眼睛还发炎你多受罪呀!" "哎哟,孩儿真可怜呐!妈妈真想替你受罪啊!" 年轻的妈妈抱起我,嘟囔着,擦着眼泪往前赶。大人们干农活忙啊,没时间照顾小孩子,我急性扁桃腺炎嘴角干裂眼睛红肿,疼得不吃饭不喝水妈妈才发现。
那次妈妈的眼泪应该是苦涩的吧,我默默地想。那时候和新中国同龄的父辈们总感叹温饱问题,他们穷怕了。遇上生产队解散,赶上土地承包,他们就像从冬天走进春天,撸起袖子搞生产交公粮也拼了命一样精心耕耘自家生活。妈妈每天早出晚归去田里干活,竟没有注意我病得这样严重。妈妈体格高大健壮,她从小是被外公当男性劳动力使唤的。外公是木匠,打造家具时就让妈妈一起拉大锯,全凭气力干活。家里收麦子,妈妈割麦子赶大车还扬麦子扛装满麦粒的大布袋。外公要供养舅舅读书,妈妈就要到土窑用双手端土坯子挣钱。和爸爸结婚后,妈妈也一样忙着挣工分干劳力活。我出生以后,七八个月大小,没怎么出过房间。说到此妈妈总是叹气,大人忙小孩子没办法带,睡着了就放在床上赶快去干活。每次从田里往家赶老远老远就听到哭声,一路跑着,就怕孩子掉下床。听着妈妈叹气我都是泪流满面,大人们养活我们多么不容易!
妈妈是急脾气,小时候我也挨揍。那次妈妈打算吃完饭后去田里锄草,我端着装满饭的碗跑到邻居家串门。她一转眼不见我,就扯破喉咙喊:“小培,回来看弟弟——”我贪玩哦,竟然忘记回家。邻居凤梅妈妈说:“小培,快点回家!你妈妈喊你呢!”我撒腿往家跑,刚进门妈妈就一记耳光迎上来!“跟你说过多少次,大人去忙你要帮助看弟弟,就这一件事你记不住啊!”妈妈凶巴巴的样子邻居都看不下去了,赶紧说:“小培她妈,别打了!你把小孩子吓住啦!”我很执拗,哭哭啼啼不肯止住,伤心极了。
类似的批斗有很多呢!可是留在时间的痕迹里,绝对不是忌恨。我已步入中年,我也为人父母,想起童年想起老家,妈妈的慈爱早就幻化成一幅春意盎然的水彩画,笔笔清晰,句句真切。父母年事已高,我也离家几千里,每次遇到无可抗拒的烦恼,我会打电话跟他们倾诉。虽然没有得到有效的解决方法,可是只要听听他们的声音,烦闷的心情就一扫而光。看似神奇,实则平凡。父母是孩子的天,哪怕孩子跑得再远,只要回归这个亲情港湾,心灵会自动除尘。留下的是什么呢?思念,体谅,感恩,深深地关切。从眼前小路的黢黢昏暗往前走吧,因为心里有另外一条路,路两旁是常见的乡野风景,但是已经美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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