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在我的印象里就是生活中琐碎的、不愉悦的、消极的片段,但接触外国文学中的悲剧后,我发现这样的“悲剧”只能被定义为悲催。悲剧是一种崇高美,庄重肃穆、宏大、有距离感,会让人在欣赏过后产生敬畏,并自我净化。

最近翻阅朱光潜先生的《悲剧心理学》,他提出了一个我没有想到的问题,但又是最基本的问题:“人们为什么喜欢看悲剧?”生活中的苦难一旦被我们碰上,我们往往避之而不及,抑或是陷入巨大的悲伤,为什么对于悲剧,人们却又那么迷恋?在古希腊人的生活中,观看悲剧是一年一度的神圣节日,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醉心于悲剧创作,留下为后代讴歌的经典。

“悲剧是最高形式的诗歌”,它诞生于抒情诗与舞蹈之中,它有诗歌的华丽词藻与惊奇意象,也有舞蹈的美感与神秘,它几乎是同诗歌一起繁荣,也同诗歌一起衰落。我们如同荣格所说的内倾者,沉迷于悲剧快感。
辱母案的主人公如果在看《安提戈涅》,会将自己的内心完全带入,面对自然法与人定法纠结不安,最终在感性的强大支撑下倾倒于自然法,即本我的想法。他会在安提格涅为兄长声援时,找到自己为母报仇的逻辑相似之处,即为了道德做出的过激行为。这也是他与自己对话的过程,一次又一次沉浸于《安提戈涅》的悲剧效果,内心衍生出“这不就是我的遭遇吗”,身份在一瞬间找到归宿,从而产生“重合式“”认同式“的快感。
我们为什么喜欢看悲剧?黑格尔说:”悠
闲的我们在诺大的时间容器中,试图占据一小块位置,窥探永恒。”当一个饱受婚恋折磨的女性从一段失败的婚姻中跳出牢笼,无意间瞥见《美狄亚》,她会将自己的辛酸经历比照到美狄亚身上。美狄亚为了伊阿宋不顾一切,背弃父亲和故乡,牺牲了祭司的身份,最重要是丢掉了自我,甘愿成为普普通通的人妻,这位女观众会将自己的经历界定为相同的痛苦,从而发出感叹:世界千千万万,爱情最坏的结果殊途同归。除此之外,她还会习得女性独立意识觉醒的悲剧快感,时代再也不是”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的无奈与被迫,她会逐渐发现自身的价值,在自我的领域内大放异彩。现代都市剧《北京女子图鉴》展现了女性独立意识,也是美狄亚式快感的衍生品,

悲剧不同于雕塑的肃穆,不同于舞蹈的神秘,它很容易在舞台演绎中丧失距离,让观众催生出“批判”的情愫。悲剧的演绎是演员们的“主观活动”,观众产生习惯性的联想,唤起一种多少是实际的态度,男女演员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也和我们一样会哭,会笑,会爱恨情仇。观众与演员同悲同喜,对有情人终成眷属拍手叫好,对负面人物产生厌恶心理。“容嬷嬷”的扮演者在公众场合被骂,《回家的诱惑》艾丽的扮演者在社交软件上被骂,这一系列的荒唐闹剧,便是丧失距离的例证。
鲁迅先生曾说过:“悲剧是将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它展示的是毁灭的悲壮,抗争的恢宏。俄狄浦斯是我们所推崇的理想人物,命运让他误入弑父娶母的人伦陷阱,但他承担起了恐怖的罪孽,是自我惩罚的英雄;美狄亚清楚地知道自己是阴间女神的祭司,她拥有超人的能力,足够支撑自己在这世上存活。她在异常理性的状态下杀掉自己的孩子,达到对伊阿宋最大的复仇,同时找回自我身份,撕掉父权社会贴在她身上的标签。俄狄浦斯和美狄亚承受的痛苦,是普通人扛不起的。

我们的日常生活很少能成为美学意义上的”悲剧“,我们喜欢看悲剧,透过这小小的罅隙,窥探到人的有限。事已至此,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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