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历史的河流涓涓向前,新一代的故事细语着古老的传说。
恢宏壮丽的红楼还酣眠沉醉在女儿深情的梦中,纸醉金迷的上海已睁开了惺忪迷蒙的睡眼。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两载春秋,两处空间,两个与命运纠缠的女子;一种伤情,一声叹息,一样难以释怀的沉浮轨迹。君不知江月正待何人,但见长江静送流水。
一棵绛珠仙草呱呱坠于渺渺封建尘世,好像洛神赋中的神女屈降凡尘。从此见证她与五彩顽石木石之盟的誓词。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缘只为风月情浓。料峭春风西厢共赏,情意绵绵静日生香,她的一生只有他,一个爱了他一生的男人,却只捞来了水中月,摘下了镜中花。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心较比干多一窍,病比西子胜三分。滚滚红尘迷雾难掩其气质风流,她是风华绝代的潇湘妃子,坐拥着旷世才情,珠玑文字从口中涌出,蝇头小楷在笺上飞舞,铮铮琴音于指尖拨弄。
然而她却埋红泣冢,低低的和泪吟着什么“梁间燕子太无情”,什么“却不道人去巢空梁已倾”,什么“一抔净土掩风流”什么“花落人亡两不知”!
她该是怎样的一种女子,那字里行间无不显露出剪不断理还乱似浓还淡的无边愁绪,可她怎能简单的用“多愁善感”这个词来形容呢?
姣花照水,弱柳扶风,千百年来,是否有人真正体会到了她骨子里的坚强!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她不及薛宝钗圆滑世故,她寄人篱下;她难敌史湘云活泼洒脱,她远离双亲,她让一腔心事化成乌青的愁丝氤氲在泛黄的宣纸之上,“洒上空枝见血痕”她那涟涟珠泪,将本已作枯的朽枝缀上了几朵妩媚艳丽的桃花,不过是如此触目惊心。
闲言碎语总是将矛头指向她的使性,她的无常,可她究竟痛苦挣扎了多少隐藏,静夜独自思量,可曾真正有人走进她的心房?
原来喧嚣之后真的是孤寂,这对比之后的孤寂足以让人窒息,在那些尖酸刻薄巧占上风的戏语之后,在诗社词社颂花咏絮挥毫才情之后,在心上人软言细语好言劝慰陪同之后,潇湘馆的纸窗中映上的依旧不变那一束孤单的光影。
质本高洁,误堕红尘,仙风道骨却偏要屈从迁就于百态人生,可见她所写的不是简单的愁,任万卷诗愁也载不了她深埋的孤寂,原来她是如此坚强,即使世间无一人真正懂她。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够与桃花惺惺相惜,都是明媚鲜妍,都是一朝漂泊,最后都将是红颜老死,两两不知!
水月镜花的世间,她能看见,能欣赏,能产生欲望,可一旦伸出手去,她就随之而亡。
不论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她的现实从来都是虚无缥缈,她的梦境也从未清楚明晰,她只能让躯壳携着一缕痴情留在凡间延续她也是世人世世代代不变的孤寂。
心事何处诉?付诸纸上言,尽管从心底升腾的苍凉用文字传达略显苍白。她在孤寂中不卑不亢的坚强只有那些诗稿彻彻底底的看穿,乃至后来灰飞烟灭,火光中闪动跳跃的亦是她绚烂过的热情,她在凄清无人的路上走完了一生,报答了前世欠下的宿债,也留下了她与寂寞抗衡的执着歌声。
“素心何如天上月”心事付瑶琴,弦断有人听也罢,无人听也罢;心事有人晓也好,无人晓也好;总之她成功的隐藏了足以令人痛彻心扉的孤寂,也似乎早已看透了游丝软系,落絮风飞,虽美犹残的世间。
她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尘世间周旋,她坚守着自己的高洁傲岸,她继嵇康之后又一次让世人听见那曲超然度外的广陵散。她那没有结局的爱情,她那没人读懂的孤单,恰恰是她的骄傲,也是另一个女子的自卑。
这个女子便是王安忆《长恨歌》中的王琦瑶。
天上每划落一颗流星,地上就有一个灵魂殒没,有一个肉体新生。上海弄堂中的她是降到凡尘的星星,因为在人间星星不过是那不起眼的陨石。
她乖的像只与世无争的羊羔,那乖似乎是可着人心剪裁的,可着男人的心,也可着女人的心。她的五官是乖的,她的体态是乖的,她布旗袍上的花样是最乖的那种,细细的,一小朵一小朵,要和你做朋友的。可她只携带了她的肉体,却忘记了早先落在一隅的灵魂。
她静默隐忍,心事重重。然而她的生命中,却先先后后出现了五个男人,五个没有和她有结局的男人。她四十年的情与爱,就在四十年多舛的命运中付之一炬,最后也香消玉殒于这些不值得的泛泛的爱。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会不会不再热衷于那种风口浪尖,会不会疲乏于那种机敏善斗。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究竟是一次竞选改变了一生,还是这一生本就应该这样?她只是时代摆弄的棋子,不是无可奈何的随波逐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溯流而上,更不能孑然一人的置身事外,她只得热情澎湃的被卷入时代的洪流,被时代扭曲的手塑成一个虚假的扭曲的魂灵,她为着浮华争斗,极力掩饰着内里的空虚。为了在诡谲复杂的生活环境中更胜一筹,她充分发挥着自己的冰雪聪明,却未曾想到这聪明将误卿卿性命。
为了向更高的社会阶层步步攀爬,她充分展示着自己的从容优雅,就像跳来跳去的女人,却未曾意识到自己永远抓着悬崖边上的树枝,摇摇欲坠。她苦心经营自己的美,机关算尽,永远揣着一颗不安稳的心,却也永远换不来一份安稳的爱情。
她的真情早在儿时寡淡间隙的亲情中沉入无底深渊万劫不复。一个女子何尝不渴望一份真情,可她早已对熏心的利益习以为常,她在一个又一个男人之间寻求刺激和冒险,放荡不羁浪荡大笑之后,那心口流血的创伤只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拿来含泪舔舐。她得意骄傲吗?抑或是极力畏惧承认的卑微。
长恨歌,长恨,长恨的是人生还是时代,难道不是这个上海逼着她,逼着她踉跄的走完自己都难以回首的一生吗?难道不是这个上海逼着她走向那个苍凉悲怆的结局吗?
同是悲情的结局,主角却是不同的她们,同是不同的她们,却都是俗世的牺牲者。
无论是古色古香的红楼还是车水马龙的上海,都是世俗的象征,世俗的代表,只不过一个是浪漫主义的她,不与尘世共污,一个是现实层面的她,被时代牵着鼻子走。
但是时代总是强大的压制在人性之上,绚烂之极,复归平淡,一段繁华埋在衰落的废墟中,一抹真实掩藏在俗世的虚伪里,过了多少柳絮乱舞的春,看过多少金叶飘零的秋,这种循环也始终都在,一直都在。
林黛玉,王琦瑶,两个尘世间的女子,不管其它方面有多么大的差异,其结局早已注定。并非悲观厌世,而是事实本就如此。
我们看到那无果的爱情,也看到那无稽的人生,而我们也只是冷酷无情的欣赏着这血淋淋的悲剧,仅此而已,不是无为,是我们无法为。
时光踩着弹簧倏忽的跳过去,曾经的红楼之梦也已将醒,那年的上海外滩也要倒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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