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发生在夏天的故事
1
在我自认为还算年轻的时候,那年我大四,得到了一次去新疆毕业旅行的机会,在那半个月,我在一望无际的北疆大地上驰骋,毫无顾忌的在戈壁滩大喊大叫,在赛里木湖的湖畔看牧民杀羊,在酒歌里放纵而去,也是在那半个月,我差点就被一位老丈人捉婿在新疆。
遇见林文川的时候,正是我准备结束这段旅行的前一天晚上,那时星空灿烂,我在哈萨克斯族一个村落内的中心广场参加他们当地的一个捕鱼节庆典---庆祝感谢大自然给予这片土地的馈赠---我坐在距离篝火不算远的地方,看见火光冲天而起,和天上恒古不变的月亮遥相呼应,为北斗星所照耀的方向提供温暖,就在那火光的影子里,我看到了林文川架设在广场边缘的啤酒摊。
那个男人,不到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是个汉人,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也不见他吆喝,也不见木桌前有什么客人,但他不紧不慢的擦拭手中不知擦拭了多少遍的啤酒杯,一副月是旧时月,人是从前人的样子。
我随意找了一个位置,点了一杯啤酒。听小老板说,这杯酒是他的新作,还有一个寓意深远的名字。
“将倾不倾,喝喝看,是我今天的尝试,算我请你。”
我笑着问他:“这是有什么故事吗?”
小老板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跟我说起他像极了这杯酒的经历。
微酸。
2
我刚出生的时候就是村里唯三的汉人,另外两个是我的父亲和母亲,那时候家里靠着父亲走点关内的生意,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还算惬意平和,除了每年一次的捕鱼节篝火祭,我初中以前的生活都是平淡的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每年如一日的周旋复始。
这样的节奏一直延续到我念初中,父亲将我送往福建读书,我开始寄宿在福州,我的叔叔家里。也正是从我离开草原戈壁开始,我对未来有了一个稍微清晰的想法。
能够自由自在的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后来我念初中,父亲说我变成了不可救药的混子,就连我的叔叔也说我是朽木,将来不见得有出息。现在想来,他们说的都对,但当时的我可不这么觉得,我觉得世界变化如此迅速,我得跟上时代的步伐啊,不能选择墨守成规,不然我这辈子岂不是碌碌无为?
我很庆幸那时候的我喜欢看课外书,记得当时有一本很有名的杂志叫《科学世界》,那是我初高中最喜欢的读物,甚至还为自己改装过简易版的发电机而自豪。但是我的爱好并不只有这些。我成天都在扬言说:
“我要当科学家、我要当画家、我要当漫画家、我要当工程师……”
只可惜每一种能力,就像是世上最小的珍珠,连条手链都串不起来,或许在我这都算不上珍珠。
长大以后,在大学浑浑噩噩度过了四年,但好在保住了喜欢读书的臭毛病。以至于身边的人总是跟我说。
“嘿,林文川,我觉得你很像是老师,文质彬彬的,可不像是出来做市场的人。”
而我总会腼腆一笑,跟他们说:“我就是林老师。”
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做教师考编培训的公司里混日子。但轻松的日子总是不长,或许也是我不善于跟人打招呼的缘故,我的业绩总是不理想,再加上日渐增长的对物质需求的欲望,福州的生活让我倍感压力。于是在受够了苦难的一年以后,自视甚高的我来到上海寻求发展机会。
3
2018年10月23日。
开始在上海工作的时候,我还重未想过资本主义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就像是那些刚毕业的小年轻,对上海只有憧憬,和对即将到来的压力挑战而感受到的激动。
确实是个挑战,当我工作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被公司裁员后,这样的感觉尤为强烈;
“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公司的问题。我觉得你完全能去更好的地方。”
公司的部门主管是个性感又善良的女人,我很感谢她用如此委婉的方式让我滚蛋,以至于我可以很快的进入到下一份对我影响深远的工作中去。
2018年1月6日,我正式进入雅阁市场部工作,依旧是负责高校市场。
在雅阁工作的那段时间,有几个人哪怕是到现在我也依然印象深刻。
艾清,Rusi,陈志,夏青,西蒙。
负责前台工作的是那个叫做艾清的女人,是特别耐看的那种类型,声音甜美恰到好处的给人一丝柔弱感,她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女人。
那个时候的我,一无所有的几乎只剩下羞涩,所以我基本每天都会找一些小事情让她帮忙,并以此为借口不时地送她一些零食或是卡片作为谢礼,可以说她是我在公司长久待下去的精神动力之一,可惜的是直到她离职,我们都没能相互交换微信,甚至聊一些工作之外的故事。
艾清是个好女人,尽管她还记不清我的名字,总是“那个谁”“那个谁”不停的叫我,也许她叫不熟悉的人都这么叫,但我也没有好好叫过一次她的名字。
艾清的离开是发生在我入职后的第二个月中旬,听带我的部门组长Rusi说是因为怀孕才离职的,我还心存疑虑,为什么怀孕了就要离职呢?但他始终没有告诉我答案,我也无法从微信找到艾清去寻找答案,归根结底,我们还太陌生。
“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业绩才是最重要的。”Rusi是个始终把业绩放在第一位的人,我认为他对我尤其寄以厚望,然而我的业务能力就像我的性格一样慢热,三个月的时间对我而言就是让我对高校从陌生到熟悉的地步罢了,业绩当然也无法跟其他人一样。
让我心生愧疚的是Rusi似乎一直都没有放弃我。
“不要在乎花钱,只要有业绩,你怎么搞都可以,做市场的人是没有规则的。”
“有事,我来挡着,你只管去做。”
那时候,我相信他。
4
2018年4月13日。
华东区负责人陈志带着公司近乎九成的人离开创业的时候,我几乎能在公司大门外听到大老板西蒙的怒吼声,和Rusi的欢呼声。由陈志一手带起来,却不得重用的Rusi在这次公司的巨变下,几乎成为了公司稳定的最大希望。
那时候的市场部,只有三个人,Rusi、Say和我。Rusi成为了部门主管,Say成了部门重要组员,而我还是半吊子。
三个月的时间,公司以惊人的速度稳定下来,雅阁的牌子也依旧是业内头部,但在内部暗流涌动。一切都是源自于那个叫做夏青的女人重回公司。在那时候,我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以至于后来发生的事实,至今都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
夏青这个女人,就是一个传奇。
但她和西蒙搭档,就是简单的朝令夕改。那是我经历的第二次公司萧条期。
2018年10月30日
“那笔钱大老板不批。”Say表现非常疲惫的告诉了我这个不幸的消息,因为这个事情我跟他已经奔波财务和大老板办公室好多次了。由于临时的财务报销流程变动,以至于这笔本该在一个月以前就汇入学生账户的赞助款至今没有下文。
“学生都要放假了,这笔钱还没不批下来,是不打算给了吗?Rusi怎么说?”
我还记得Say当时的表情充满了戏虐,他说:
“Rusi?很多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还指望他?更何况他如今自身难保,被连降两级,这个月业绩也不好,怕是没脸去见大老板了…….哦,忘记了,他见了,但我今天跟财务去见西蒙,听财务说,Rusi把责任都推给了我们,在那边装傻,这个人坏得很。”
我问:“西蒙怎么说?”
他说:“毫无作为,我都说给我们罚款,把钱结给学生,他还不乐意,避重就轻,他就是想整Rusi但又不敢炒了他,真怂,有问题不解决。”
那时候我很难说自己是什么感觉,愤怒、失望、滑稽等等负面情绪都涌上了心头,因为一个依靠学生和品牌的公司竟然想自砸招牌,让人看不到底线。
都说员工才是公司最大的客户,但雅阁明显不这么认为。
5
2019年1月25日,随着年关将近,我没想到在这一天,迎来我们小组最后一次聚餐,并且不是在年会的聚餐晚会上,Rusi向我们吐露他在新年将要离职的信息。
“过完年我就准备离职了。”他的神情里似乎带有一点忧伤和惋惜,但我无法确认那是不是他的真情实意,“你们怎么想的?我这边路子挺多的,我可以给你们介绍过去。”
那时候,我和Say都没有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只是说还没想清楚。Rusi的离职意向早在几天前就已经私下向我们一个一个表露过了,而我和Say都不认为他会离开雅阁。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所有的知情人士都离开从而开始他的新征程罢了。
因为学生那件事他搞不定,并且颜面全失,就连对手公司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告诉我们,这些事情都是夏青的故意搞出来的,在五年前,夏青和大老板合谋私吞了公司五十万人民币,被陈志抓住了把柄,所以流放到市场边缘,夏青含怒辞职,现在大老板重新掌权,把夏青召回来,自然要对陈志派系出身的自己动手。因为夏青和大老板西蒙的本质都是黑暗的,否则也不会两人合谋私吞公司的财产。
“西蒙看起来不像是那样不讲道理的人呀,怎么就会被一个女人所左右。”Say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我感觉他人还挺好的,虽然在这件事上显得不作为。”
我是认同Say的,但Rusi的回答不仅让我们大吃一惊,甚至解释了我之前久久不能释怀的问题,前台小姐姐艾清离开的真相。
Rusi告诉我们说,西蒙是个善于伪装的男人,并且极为自私。喜欢权力但没什么能力,把公司的前台肚子搞大,为了小三和原配夫人离婚等等。
但我已经无法分辨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
并且不再有机会。
6
那顿饭局结束后不久,我收到了Rusi的推荐公司的邀约,同时还有来自于人事的劝退声明。我明白我和这家公司的缘分尽了,到了要离开的时候。这事我很早就已经知道了,以至于人事主管找我谈话的时候,我显得十分的淡定,我跟她说:
“离职肯定是会离职的,但是我必须把学生的钱追回来,毕竟是我谈下来的活动,我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面对我的强硬态度,人事主管柴米不进,她告诉我说,这是市场部的事情,她没有这个权利逾越,让我老老实实的把离职申请的字签了,至于离职补偿,公司的希望是让我晚两天再离开,这两天的工资就作为我的经济补偿。
那时候室温很高,但我握着笔的手却越来越冰凉,从入职到现在,我们组只剩下Rusi一人,我心里愁的连叹息都没有了。可一想到脱离公司,我又宽慰了,先前是身处黑暗漩涡,如今脱离了,反倒显得轻松不少。签字也不难了。
最终是我先把钱垫付给了学生,那时候我对公司已经再无期望。
后来,到了正式离职的那天,Say跟我说:
“学生的那笔钱批下来了,但是要扣除30%作为罚款。就是说我们要垫9000+”
我沉默了好一阵才摆摆手,说到:“算了,有一点是一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公司迟早要完的。”
之后,我便去了一趟人事,把剩余的工作交接清楚,第二天就坐了飞机,回到新疆老家休整。
年轻人说到这里,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将倾不倾”,一口饮尽后告诉我说:
“等这个捕鱼节过去,我又要回到上海继续生活,因为那里太精彩。”
我知道夜晚正在渐深,清晨不久还会从天而降。我看到篝火在小哥的脸上袒露希望,那是对生活的不服输,对自由的向往,那是战士的姿态,就像是飞蛾孜孜不倦的追寻着火光,黑夜召唤着白昼来临。
最后我问他:“雅阁会倒吗?”
他摇了摇头,说:“将倾不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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