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川颜第无数次从梦中爬起,已是早上九点过半。天空仍如子夜一般黑寂,全然无苏醒的迹象。屋外扰人的歌声仍是极端刺耳。她终于无法忍受,一个后空翻下床,操起挎包披上大衣冲出门外,踏着如雷响的步伐去讨伐那位唱了一个晚上歌的亡命之徒。
杨川颜是新晋大二学生,专修去年八月才收到兰州大学地质学院发出的录取通知书。在校学习一年后,在今年九月作为新人第一次跟随兰大地质勘测第二小组到近期地表阴晴不定的贡嘎山进行地质勘测。
地质专业是“臭名昭著”的苦行僧专业,外出研学频繁,一路风餐露宿兔子般满山跑,再加上居高不下的大学后就业困难率,近年来应召大学生寥寥无几,地质精专大学几乎门可罗雀。
但自小酷爱地理学科也从来满山遍野跑的野孩子杨川颜无所畏惧,硬是舍弃优异的成绩,报上了次一等以地质学科为长的兰州大学。见她到学校报道时,队长无比讶异的眼神她记忆犹新;导师的慨叹也始终在耳边回响,作为班级中唯一女生成为团宠的日子也相当潇洒。
不顾外界的声音,从浙江一路北上至兰州,一个月不到又南下至四川,在中国地图上比了个胜利的“v”字形。她心潮澎湃,对未知世界充满了绮丽的幻想,心心念念已久的地质学家梦仿佛同去往康定的火车一般飞腾彩云另一端,七彩斑斓变换,绽放出无尽的遐思。
但真正到了康定市,杨川颜的美丽泡沫梦“啪”地就碎裂了。想要一睹“蜀山之王”的风采并不容易。地质勘查并不比外出赏景,本以为是直奔大雪山景区跑,却没意料地质学科的特殊性。队长剑走偏峰,哪儿偏僻往哪走,哪儿难走往哪走,领着队伍徒步往勘测去行军,越往高走氧气越稀薄,杨川颜大衣越裹越多,本来瘦小的身子硬是包成了滑稽的球体。
“不如我就不走了,一路滚上去可好?”她这样打趣自己。与目的地的距离在不断缩小,杨川颜是为勘二小组的灌汤包开心果,她没太矜持,与大伙儿黏黏糊糊谈天说地。大三的老大哥队长也对她关爱有加,一路嘘寒问暖,竟让那自由惯了的姑娘有些局促。两位导师和队长是四川人,学员们则来自天南地北,能报这专业的,都是在为同一个梦想而努力着;所以尽管路程艰辛,却没什么抱怨。一位四川人说自己是被当成温州来的假货一扎批发到兰州的,惹得杨川颜咯咯发笑。
到了勘测点,导师与队长便商量分配任务地点,男生们凑合凑合好说,但杨川颜这“万草丛中一点红”显然难以处置。贴心人队长给杨川颜挑了个有人烟的地方---贡嘎山下的一个小村落。相对于其他男士被安排至荒山野岭就地解决,杨川颜享有民居的福利不言而喻。听说消息的杨川颜却还挺不满意。
“别小看江浙姑娘,那些粗活我也都会。”她只敢小声嘟囔着,估计被队长听到了,要被骂“得寸进尺”吧。
“乡村不好吗?还能顺带体会一把人文风情。话说你人文地理学的比自然好?”
“按你那么说,我还来兰州读书?”她回以一个鄙夷的眼神。
队长愣了愣,便苦笑着说明5000字起的注意事项。
“这边的人我已经沟通好了,愿意接纳你。但贡嘎山村是藏彝合居,别打扰到他们的日常生活,一些风俗习惯你也要学会去接受。每天早上来约定地点会合,可千万别忘了........”
杨川颜厌烦长篇大论,敷衍几声便挥别唠唠叨叨的队长。不过她内心却也生出些感动来,这些叮嘱让她想起了儿时同样喜欢为她从头到脚打理,细细叮嘱的故人。未见已十年有余,思念却分毫未减。杨川颜认真分析了队长的样貌:不太像大三的脸庞。这人大概爱整洁,面部打理相当清楚,干干净净;轮廓线条刚劲有力,棱角如同人物画中有致的顿停,最引人注目对是他的眼睛。眼眸里装满了尘雾,连最表层的假象都隐藏得很好。这样一双眼睛按在年轻人身上相当奇怪,但他的面容却平易近人,给杨川颜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好像似曾相识。这人若在古代大致是文物兼备的类型,虽然有诡异之处,但他用他温柔的风将这一丝别扭轻轻拂去,便难以令人注意了。
“这家伙肯定不简单。”杨川颜得到推论。不过此时入村的兴奋完全压制住对队长的好奇,她果断决定不再思索。
“那我走了。顺便,我的名字你肯定知道了,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丁季。”他的声音明显地颤了颤,可能是寒风太凛冽,看着杨川颜,他明显失了神。
声音太小风太大,杨川颜一个字没听见,但也没打算问第二遍,看到引导先驱往她方向走,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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