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官妻-122

作者: 沙漠孤月 | 来源:发表于2020-06-17 06:28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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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2:

             六月初夏,清晨的朝阳喷薄而出,整个莲城沐浴在温煦的阳光之中。

             一些早起晨练的人,陆续走出家门,一边甩胳臂踢腿,一边大口吸吮清新的空气。在市中心广场不远处一条小巷里,紧贴路边依次停靠着十几辆黑色奥迪轿车,细心的人们会发现,这些簇新的奥迪轿车清一色都是省城奉阳的牌照,车身前面披挂着粉红色的彩绸,中间是一朵绚烂的大红花,虽然是人工编制的,却随着晨风微微摆动,栩栩然烂漫夺目。

           最前面的是一辆林肯轿车,停在一棵粗壮的老槐树下,同样披绸戴花,沉稳庄重,气度不凡。

           登记结婚后,沙默考虑到自己的特殊身份,原本不想操办婚礼,但欧阳若岫听说洛志伟四处发请柬,一副准备大操大办的架势,便心情不悦,提议也搞一下婚庆,沙默面露难色,说我们能不能换个方式来庆贺呢,诸如旅游等等,超凡脱俗,符合新时代、新风尚。欧阳若岫说,不是我媚俗,他找个那样的女人还敢张扬,我嫁了个优秀男人却不敢露脸,说起来不好听呀,另外,我也想借这个机会会会老同事、老同学,我倒觉得以同样的方式以雅压俗是最好的回答。沙默笑了说,大人不计小人过,你何必还跟他们斤斤计较呢。欧阳若岫说,我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没出来呢。沙默见她执拗,便说也好,那就办吧。他清楚,这是欧阳若岫从精神层面对洛志伟的一种惩罚,抑或一种报复,同时也是她对自己压抑情感的一种开释。

           优秀女人既是如此,她可以背叛男人,但对于男人的背叛却无法忍受,这不是出于感情,而是自尊。沙默把这归结为一种“美人逻辑”,一种强烈自我的虚荣。

           沙默抓紧时间马上安排婚礼,他要在正式上任代理省长之前把个人事情处理完毕。婚礼是这样安排的。早晨,接亲的车辆从国际酒店出发,到欧阳若岫家,之后绕过市中心广场经胜利大道,再转向国际酒店,在二楼大餐厅举行婚礼仪式,之后是来宾就餐,就餐结束后,车队上高速,一路向北返回奉阳,直抵沙默的新住宅,一处幽静的别墅,那里也是他们的新房。

           按照上级有关领导干部婚丧之事的规定要求,沙默煞费苦心研究婚礼的举办。

            第一,不用公车接送新人,他安排芸在奉阳一家租车行租赁了八辆奥迪轿车和一台林肯轿车。欧阳若岫已然习惯了林肯轿车的宽敞和舒适,不愿坐别的车。芸曾建议说这是喜事,林肯车有些凝重不太吻合,沙默也同意这个观点。欧阳若岫却一噘嘴说其他车显得轻浮,要的就是这种庄重气度。又撒娇说我是官员的老婆吧,这就是官太太,搞得花里胡哨地才是不符合身份呢,也影响你的形象啊。沙默一想觉得还是欧阳若岫说的更有道理,便让芸定了林肯车。第二,不搞大操大办,不收礼。婚礼严格限定人数,只通知相关亲属和知近朋友,最后落实为八桌,具体人员由欧阳若岫确定,沙默也提出了一些建议,并明确告知不设帐桌,不收贺金,为了防止一些人不邀自来,还特意印制了精致的请柬,凭请柬进入。第三,不搞陈规陋习,新事新办,程序简洁明了。

            婚礼之前,沙默特意向书记江中蛟和纪委书记汇报了安排计划。江中蛟满意点头。纪委书记笑着说,我们沙省长可谓严于律己率先垂范,值得我们大家学习。沙默摆摆手说,我这个代省长还没有正式上任呢,可不是要做什么楷模榜样,只是不想带来不好的影响而已。

            接上一袭白色婚纱的欧阳若岫和送亲的亲友,一列婚车逶迤而行拐出小巷,刚要进入市中心广场,另一列长长的婚车队伍沿着广场转盘徐徐驶来,最前面是一辆红色的宝马敞篷轿车,一对新人坐在里面,沙默一见陡然一惊,宝马车里面坐着的竟是洛志伟和金鹭,沙默扭头看看欧阳若岫。欧阳若岫也发现了,略微瞥了一眼后扭过脸去,一副冷漠的面孔。

            洛志伟也看出这是沙默的婚车队,惊愕地张大了嘴巴,然后朝林肯车摆摆手。沙默便礼节性地降下车窗,也向洛志伟点头示意。洛志伟又站起来,朝林肯车摆手,示意礼让先行,沙默笑了,觉得洛志伟还算大度,便让司机走中间的车道,把里侧车道留给洛志伟的车队,宝马车略微加速,两列婚车居然并排而行,一俗一雅,高下自明,引起不少行人驻足观看。

            “大哥,恭喜!”洛志伟扭过身狼狈地对沙默说,脸色明显不自然。说话的同时又扯了一下身边金鹭的红色婚纱,金鹭只好送个笑脸给沙默。沙默点点头,心里想这女人固然漂亮,甚至不输欧阳若岫,只是透出一种俗气,没有欧阳若岫举手投足间那种优雅风度和艺术气质。

            红色宝马和黑色林肯两辆接亲轿车并排而行,两个男人新婚燕尔,满面红光,似乎都春风得意,两个女人却相背扭过脸去,欧阳若岫一脸鄙夷的微笑,金鹭满眼妒忌和尴尬。她们谁也忘不掉初次见面时的情形,那是在医院病房里,两个美丽女人素未平生,却又诡谲地联系起来,她们彼此怨怼甚至妒忌,而最终以这种方式相互穿越对方的人生。情感和婚姻让这个世界变得光怪陆离,神秘莫测。

           绕过大半个广场,林肯车一调头,拐上胜利大道,沙默把手臂放在窗户上微微摆摆手,两列婚车分道扬镳。

            “你们男人怎么都心像海洋似的……”金鹭注视着奥迪车队说。

            “此话怎么讲?”洛志伟笑吟吟问。

            “大呗!”金鹭慵懒地说,之后打个哈欠。她半夜就起来化新娘妆,多少有些困顿。

            洛志伟嘿嘿一笑,没有回答。心里却在想,不大行吗?房子、位子、票子都是这个男人给的,甚至连妻子都是,心胸狭窄能有这些吗?

            林肯车上,欧阳若岫嘟囔一句:“晦气!”心里却颇为得意,心想,这大概是老天刻意的安排,给了她和洛志伟的婚姻最后一个古怪的道别。

            沙默笑了说:“别那样,邂逅而已,我们应该该祝福他们,谁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何必视若仇雠呢?人生不就是这样嘛,不期而遇,又歧路而别……”

            “嗯,”见沙默如此说,欧阳若岫红着脸点点头,她也觉得自己有些狭隘和刻薄,谁都有自己的人生选择,谁也都应该尊重别人的选择。

            “咦,你说,我和那个女人谁更漂亮?”欧阳若岫突然转了话题。

            沙默扭头注视她片刻,他觉得她的这个问题有些可笑:“当然是你啊,不过凭心而论,她也很美!其实,你们不属于同一种类型,没有可比性,唔……就好像莲花和玫瑰花,一种清雅纯美,一种娇艳妖媚,两者本身无法比拟,只能从观赏者的角度去理解品味……”

            “你的意思是说,喜欢这种花的人就不喜欢另一种花?”欧阳若岫看着林肯车窗外那束红丝绸结成的大花朵幽幽地问。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喜欢这种花,并不意味着否定另一种花,只是他的审美情趣和品位决定他只会喜欢,却不会欣赏,或者说他懒得去欣赏,在他看来,美本身就足够了,他只需要感官层面的满足,好看,好闻足矣,而不会去追求精神层面的满足,精神层面的满足来自于欣赏,或者说审美吧!”沙默也凝神注视那朵绚烂的绸花。

            “你懂我!”欧阳若岫略微歪着脖颈,眸子闪亮,笑吟吟瞅着沙默说。

            “是的,我懂!”

            之后,两个人十指相扣。

            步入国际酒店二楼豪华大餐厅旁的一间休息室,沙默朝大厅看了一下,登时愣住了。满目姹紫嫣红,莺歌燕舞。八张诺大的餐桌坐得满满的,问题是,只有不到两桌是男士,其余均为女人。可谓凤飞蝶舞,人面桃花相映红。沙默转而笑了,也难怪,欧阳若岫从不结交男性朋友,连女性朋友都很少,这些人是她曾经熟识的女人,多数为同学、同事。沙默之所以在莲城办这个婚礼,主要目的就在于让欧阳若岫通过见面接触方方面面的故旧,完全恢复记忆。

           芸是幕后总策划,在大厅和休息室之间走来走去,安排调动各种事宜。婚礼由常务市长尚景涛主持,市委副书记邱岩田和副市长、公安局长廖广德做证婚人。伴娘是知名企业家芸,伴郎是市长助理韦伟,阵容可谓豪华。本来,沙默不同意这么办,觉得有些张扬。但尚景涛说,这些都是你的朋友,也都有热闹一下的愿望,另外,这是私人宴会也不介绍官职,应该没有什么负面影响。

           沙默又提出不要安排伴娘和伴郎,说这个年龄段上哪里去找未婚男女。芸说那不行,可以象征性地表示一下,她毛遂自荐当伴娘,尚景涛便撺掇韦伟做伴郎,韦伟倒挺高兴,欣然领命。环觉得自己应该有个角色,就对芸说,你那边不少事呢,我看这个伴娘我来吧,你去忙大事。芸上下打量环一番后扑哧笑了。环疑惑不解。芸说你这细麻长条地比欧阳还高,去比个子啊。环也挖苦说你好,肥的大屁股一扭一扭,不怕上台喘不过来气呀。芸笑着说这就对了,你也不动动脑子,欧阳现在挺着肚子多不雅呀,我这身材上去不就把她衬得苗条了。环嘟囔说你这鬼丫头总是有理。芸说你要是没事,就在台边上招呼几位市领导,有什么事打个下手提个醒,免得领导忙中出乱,也挺露脸的。环这才笑了,掐了一下芸屁股乐颠颠走了。

          芸清楚,这个时候人们都想露个脸,一是在沙默和欧阳若岫面前表现一番,增进亲切感,二是给在场的人一个暗示,巧妙传达一种不可言说的信息,以示和沙默或者欧阳若岫有着某种隐秘的不同寻常的关系。在官场,这种暗示颇具积极意义,常常耐人寻味,会让别人对你刮目相待,不敢小觑。因为,能有幸参加这个的婚礼已经是一种殊荣,更何况能出现在一对特殊新人的身边呢?

            这个婚礼,与其说是一种具有浪漫情调的聚会,毋宁说是一种政治展示,也可以说是一张巨大的人际网络,以沙默和欧阳若岫为中心向外逐层辐射,愈接近中心就愈显贵。所以,人们都竭力脱离边缘靠近中心。由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另一个官场,一个虚拟的官场。如果说现实中的官场是三维立体的,那么这个官场则是二维平面的。前者让人们攀高,后者使人们趋中。

           结婚仪式简洁新颖,在欢快的音乐之后,尚景涛用浑厚的男低音宣布婚礼开始,声音颇具磁性,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他称沙默为沙默教授,而称欧阳若岫为欧阳女士,可谓别开生面,引人入胜。沙默事先和尚景涛等人交代过,这是婚礼不是古城官场,任何人不得称呼官职,他首先带头,让尚景涛称他老师。尚景涛觉得不妥,便建议称呼他他教授。沙默在燕京大学做党委书记,同时也兼任大学思想政治课讲师,经过三年教学和研究,获得了教授职称,他的教学从不照本宣科,倒是畅谈古今中外,涉猎哲学、政治、文化和科技等领域,立意新颖,别出心裁,充满人文智慧,深受学生欢迎,成为国内知名的文化学者。沙默觉得这个称呼名副其实,也很合适,便点头应允。

           之后尚景涛简单介绍了两人因在工作中邂逅而逐渐萌生爱情而最终相携走进结婚殿堂的情感过程,其中浓墨重彩介绍了欧阳若岫车祸后沙默把她接到北京遍求名医,竭力救治,六年不辍的感人经历,尽管在场人大都知道这个情况,但在现在的特殊场景中一一道来,还是让人们为之动容,唏嘘不已。

           之后,隆重的婚礼音乐响起,沙默和欧阳若岫两人挽臂入场,芸和韦伟跟随其后。红地毯上,欧阳若岫长裙飘逸,端庄高雅,唇角牵着永不消逝的一抹笑意,楚楚动人,沙默西服革履,粗壮坚定,沉稳而威严,略长的鬓发向耳后掠去,尽显儒雅成熟男人的潇洒与淡定,也隐约透出一种潇洒的文化气质。表面看两人身高错落,似乎不很协调,但此情此景之中,这种男人风度和女人风姿又恰如其分融合起来,显得十分和谐完美。而且,白色婚纱裥褶波动之中,欧阳若岫那明显隆起的肚腹,更让这种男女搭配增添了一种神秘色彩和生命的律动。在场的人无不引颈注目,热烈鼓掌赞美这种巧妙而生动的人生搭配。

           两个人面向大家,各自发表简短讲话。主要内容就是感谢前来祝贺的各方朋友。之后,他们挽臂挎肘,同时饮进一杯红酒。这时,突然台下两个女人几乎同时尖叫起来:“吻一个!”人们扭头循着声音看去,她们是尤佳和崔雪,也只有这两个女人才敢于在这种场合提出这样俏皮的要求。台下的女人们自然一呼百应,于是,一起叫嚷起来。连五十多岁平素不苟言笑的泠水秋,此时也笑逐颜开,拍着手随声附和。

           面对热烈喧嚣的场面和此伏彼起的叫声,沙默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扭头看看尚景涛等几个男人,他的意思是让尚景涛出面缓解一下,没想到尚景涛居然微笑着深深地向他点点头,其意不言自明。沙默无奈地扭过脸面对欧阳若岫,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欧阳若岫朝他眨眨眼睛,然后优雅地拉起婚纱略微矮下身子,歪着脖颈把一张俏丽的脸庞送到沙默面前,优美的姿态和腼腆的表情,迎来台下又一片喝彩声,沙默只好摊开双手向大家表示一下无奈,然后在欧阳若岫脸颊上轻吻了一下。立刻全场欢呼雀跃,掌声雷动。

           邱岩田和廖广德也相继发表简短证婚词,表达祝福。之后婚礼进入酒宴阶段,韦伟和芸一左一右陪着沙默和欧阳若岫逐桌敬酒,只是他们不单敬某一个来宾,而是一杯酒敬一桌。

           在男人这桌,沙默看见了雷雨、汤亮、高风、葛啸等旧时故友。他热情握住雷雨的手说:“老兄,好久没有见面了,身体还好吗?感谢你过来!”

           雷雨笑呵呵说:“恭喜老弟啊,我这身体没问题!”说完挺了挺胸脯。

            “哎,怎么没有看到老倪呢?”沙默问。

            “唉,老倪身体不好,在医院躺着呢,让我给你带个祝福……”雷雨慨叹一声说。

            “我也空不出时间去看他,你就替我带个好,问候一声吧!”说完,沙默逐一和大家碰杯,一饮而尽。又对卓文说:“芸这个伴娘今天很辛苦,操了不少心,你就替她多喝几杯吧!”说完,走向下一桌。

            这一桌坐的清一色官太太,为首的是苏妍,依次是简春凤、泠水秋、曲菁、孟姝、崔雪、谭嫣,还有侯萍等其他一些官员妻子,连从北京赶来的尤佳,也加入这一桌,坐在谭嫣和崔雪之间。沙默一走过来,一桌女人都站了起来,个个衣裙贲然,笑靥如花。这些女人心里都清楚,自己乃至于自己的男人之所以能够驰骋在官场上,都与眼前这个男人有着隐秘的关系

           沙默端着酒杯,瞪了崔雪和尤佳一眼佯嗔说:“你们两个今天犯了个错误,应该罚一杯……”

           “沙主编,什么意思嘛,我那是代表全桌女人的心愿提出倡议的,你不能怪我呀……”崔雪故作委屈状。她很狡猾地叫沙默在宣传部时的官职,意在向大家暗示,他和沙默以及欧阳若岫的关系可谓源远流长。

           “是啊,”尤佳接过话头说,“沙叔,人家给你创造机会呢,你还不领情要罚人家,其实应该奖励的呀……”她有些得意地说。

            沙默气恼地指点着她说:“犯了错误不承认,不仅狡辩还要奖励,好吧,那就每人奖励一杯!”说完,让芸给崔雪和尤佳斟满一小杯红酒。

            崔雪笑了,端起酒杯就倾入口中。倒是尤佳为难了,推了崔雪一下,撅起嘴说:“你这什么姐妹呀,这不是和叔里应外合灌我嘛!”

            沙默笑了:“看看,刚才还狼狈为奸,现在就不攻自破了,算了,看在宝宝面子上,你就象征性表示一下吧!”

            “OK,没问题!”尤佳乐颠颠舔了一下红酒,然后冲崔雪得意一笑。

            崔雪不高兴了,说:“沙主编,以前你偏偏袒欧阳,现在又偏袒佳佳,什么时候能偏袒我一回啊!”

            欧阳若岫红了脸,腼腆笑着说:“就你话多,该罚……”一桌女人哄笑起来。

            苏妍等几个女人又夸了一阵欧阳若岫,这个说像天女下凡,人间绝无,那个说这才叫如花似玉,倾国倾城。苏妍还谄媚地轻轻地摸摸欧阳若岫肚腹说:“妹子,可要保护好这个小家伙呦,将来一定是个小仙女!”弄得欧阳若岫满面绯红,羞赧地抿着嘴唇,不知说什么好。

            来到下面两桌,都是欧阳若岫在几个单位的女同事,有市委宣传部的宛霞等几名女干部,有公交公司的党委书记章敏芝、李玫和两个比较要好的女同事,有公用事业局的刘彤云,吴琼,有住房资金管理中心的杨钰、刘盼盼等,还有一些欧阳若岫在幼师读书时的老师和女同学。这是沙默刻意安排的,把欧阳若岫人生经历中比较熟稔的人召集起来,刺激她的记忆盲区,促使她完全恢复记忆。

            所以,沙默敬过酒后,就让芸陪着欧阳若岫和这些女人聊天说话,自己到后面几桌敬酒,后面几桌大都是双方面的亲属,和沙默一些老同学,男生只有马克、麻景山和余海波,女生却有十几名,桌上最有发言权的自然是尤佳的母亲。自己女儿走到今天,嫁了显赫官员进了京城生了孩子,家庭美满幸福,女婿前途一片辉煌,这一切,都离不开沙默。别的女人是因夫而荣,唯独她是因女而尊,所以,自豪无比。同时,话语权也无形中陡增。

            五十多岁的女人聚在一起,聊的无非是老公和孩子,乃至于孩子的孩子。而且,老公大都已然定型,没有什么特殊发展和期望了。所以孩子便成为女人聊天的重中之重。前些年同学聚在一起议论的是孩子考上了什么大学,现在议论的是家庭如何、发展如何。在这方面,高美美母亲无疑最有话语权,自然也成为这一桌的中心。

            沙默过来敬酒,女生们无不夸奖欧阳若岫美若天仙、气质不凡。不过,心里也多少有些酸涩。谁也无法理解,就是这个在读大学时其貌不扬,寡言少语的平凡小个子男生,居然人生如此辉煌,联想到自己的丈夫,难免黯然神伤。虽然她们不少也是局长、处长的官太太,但在沙默面前却不啻云泥之别。

            敬酒后,尤佳妈把沙默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低声问欧阳若岫身孕几个月了,叮嘱沙默一定要照顾好老婆。沙默笑着说谢谢老大姐如此关心。尤佳妈狡黠笑了说,我哪能不关心啊,将来那小丫头兴许是我外孙媳妇呢。沙默一听尴尬至极,心里埋怨高尤佳,一个玩笑还告诉她母亲,让这老大姐居然当真了。倘若真是这样,自己岂不在这位老大姐面前自动降了一辈。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人生有些滑稽,充满不可知性和巧合性,人的社会身份随着人生不断变换,就像一部长篇小说,谁也不知道结尾会怎样,可作者是谁呢?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敬过酒后,沙默把酒宴交给芸代为管理,自己和欧阳若岫以及卞江等一些从奉阳过来的人驱车返回奉阳。

           沙默让卞江上自己的车,而让欧阳若岫和谭嫣坐进卞江的奥迪车。

           此时卞江已经是奉阳市副市长,公安局长,名副其实的正厅级干部。已经五十二三岁的他本以为这就是自己人生的巅峰了,没想到沉寂三年的沙默,突然一个华丽转身高调返回,一跃成为省城核心人物。代省长的意味谁都明白,就是未来的省长。这让卞江精神为之一振,他想再拼搏一番,只是不知方向在哪里。

            “领导什么时候上任?”上车后,卞江问。

            “最近几天吧!”沙默有些心不在焉回答。

            “对了,向领导汇报一个好消息,领导还记得几年前在莲城开枫丹白露私人会所的那个商人吗?”卞江问。

            “你说的是那个房地产商人,好像叫什么……?他不是跑到国外去了吗?”沙默略一思索,想起王旗就是因为沾了这个商人出事的。

            “他叫肖逸群,跑了好多年,前几天公安系统内部通告,这个家伙在境外被抓,已经引渡回国……”卞江有些兴奋。

            “哦……”沙默闻言,沉吟片刻,不知为什么突然叹息一声。

            卞江不理解,问道:“领导这是……”

             “没什么?只是有些疲乏……”沙默闭上眼睛说。

            处于卞江这个层次,还不可能深刻意识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像肖逸群这种商人,在官场游刃有余,与许多高级官员有着不可言说的隐秘的关系,他不回来,很多人是安全的,可他一旦归案,很多事情将揭秘,也有些人会惴惴不安,或许,又会引发一轮官场动荡,若干高官落马。他不仅仅为这些人感到失望,也为由此造成的经济和政治损失感到惋惜。如果,省内干部受此牵连,必然使江中蛟和他开展工作更加艰难。

            卞江见沙默闷闷不乐,便不再作声。就这样一路沉默。卞江觉得,沙默这次重返省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相比以前,深沉了许多。

           车过丹阳市,沙默才徐徐睁开眼睛,问道:“你觉得今天的婚礼怎么样?”

           卞江一蹙眉,他没想到沙默会问这个问题,便笑着说:“挺好,新颖、热闹,别开生面……”

            “是啊,确实很热闹,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几十个女人凑在一起,还不闹翻天……”沙默若有所思,意味深长。

           “这样也好,喜事嘛……”卞江一边揣摩沙默的用意,一边说,“有些事情男人做起来显得庸俗笨拙直白,而女人出面就自然流畅,不仅游刃有余,而且效果更好,还会增添那么点浪漫意味嘛!”

            沙默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上下打量卞江一番说:“你现在行啊,理解的挺深刻嘛!”

            沙默想起刚才在休息室的情形,在等待婚礼开始的时候,苏妍悄悄把沙默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领导,这次回来,正明的事你可要过问一下……”沙默见她离自己太近,便略微向后仰仰身说:“我和中蛟会考虑的!”没想到苏妍居然也随之把上身向前倾斜,贴着沙默耳边说:“就靠你了,他也不好意思和你说!”她的嘴唇几乎触到沙默的耳朵上,整个胸部也压了上来,更令沙默尴尬的是,大概是为了保持平衡,她的手居然下意识捏住沙默的一根手指。尽管此时,几个女人正忙着帮欧阳若岫打理发型婚纱,根本没有注意他们,沙默还是因这种狼狈的姿势脸红到了脖子,急忙点着头回身坐到沙发上。

           他理解此时国正明和苏妍的心情。这几年,大凡跟随沙默的人都明显进步,各得其所。当年沙默推荐他到奉阳任市长之事,因沙默调离而告吹,国正明也没有从市长跃为省委常委、市委书记,而是被辗转调到省发展改革委员会做副主任,市委书记另委他人,而且一待就是两年,可谓被打入冷宫,这让已经五十五六岁的国正明望洋兴叹,心灰意冷。虽然沙默回来身居高位,但国正明羞于年龄和过去曾是沙默老领导的角度难于启齿,所以这番话便由苏妍向沙默表达了。

           这就是女人的优势,也使得女人在官场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她们往往能说出男人说不出口的话,起到男人起不到的作用。不过,沙默觉得,国正明恐怕没希望了,对于他来说,已然不存在什么机遇。倒是苏妍似乎还有上升的空间,至少,进入市委常委行列还是很有可能的。

            这时,沙默又想起婚礼上女人们一张张谄媚的笑脸和甜腻的话语,不由得慨叹道:“男人们都觉得官场很累,殊不知女人更辛苦啊!”

           卞江闻言,想到妻子谭嫣为自己的进步殚精竭虑、绞尽脑汁、四处钻营的往事,也不免心生感慨。只是,他不能向沙默坦言而已。

            “呵呵,可怜官场女人心呦!”沙默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田野,脱口而出。

            卞江颇为领悟地点点头。

            轿车沿着笔直的高速公路疾驰,前方远处隐约可见高楼大厦群矗立在地平线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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