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没有家了

二十几年前姥姥因病去世，去年八十多岁的姥爷寿终正寝。

在常人看来，姥爷的离去是喜丧，然而妈妈却从未有过的异常伤心。

我百思不得其解。

妈妈连连说：我再也没有家了。

姥爷去世后的那段时间，妈妈经常做梦，梦见自己的童年、梦见未出嫁时的情景、梦见自己睡在露天的草地上。每次梦醒后，都暗自垂泪到天明。

那段时间，妈妈一下子老了很多。她的神情不再散发光芒，她的一举一动不再干练利落，甚至她说话时都充满沧桑。

起初，我特别不理解活了五十多年的人已经见惯生死，面对死亡怎会如此伤心痛苦。

我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你跟爸爸组建的家难道不是家吗？”

她说：“等你以后经历了，你就明白了。”

我细细回味这句话，想象爸妈离去后的情景，竟然瞬间泪水溢满了眼眶。

是啊，哪有什么“此心安处是吾乡”，哪有什么“情到四处便是家”，哪有什么“纵横天下，四海为家”，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底里，都只有一个家，那里有爸有妈，还有一所熟悉而又亲切的老房子。

前几日再读龙应台的《目送》，其中一篇小文中讲到她妈妈连连喊着要回家，她带着她从台湾回大陆，回到杭州的家，然而她妈妈却仍旧喊着要回家，她说这里没有丈夫，没有小时候的玩伴，没有同学，没有朋友，不是家。

最后她恍然大悟，原来“妈妈要回的家，不是任何一个有邮递区号、邮差找得到的家，她要回的家，不是空间，而是一段时光。妈妈是那个搭了‘时光机器’来到这里但是再也找不到回程车的旅人。”

原来，姥爷的去世，于我们而言，只是失去了一个亲人，然而对妈妈而言，她失去的是整个家。

我不知道，当妈妈老成老小孩的时候，会不会也哭着喊着要回家；

我不知道，当我经历了妈妈经历的一切后，会不会日夜想“家”；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在父母离世后有这种“再也没有家”的感触。

一天很长，十年很短。我能做的，唯有趁她健在，尽我所能，好好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