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骤雨长风
客栈风波过后,转眼七八天过去了。这天,云悠然和小伙伴儿们捕鱼回来,提着鱼刚上岸,就见小红桥上围着一群人。
“走!看看去!说不定有好玩儿的!”
孩子们的好奇心总是很强,大家一窝蜂似地奔上桥头挤进人群。
人群当中一名男子昏倒在桥上,零乱的头发盖住了脸,衣衫褴褛,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寒气逼人的长剑。
围观的百姓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好家伙,这疯子真厉害!一剑就把这红桥栏杆上的狮子削掉了半个脑袋!”
“可不,这要是砍在人身上,那就跟切豆腐似的!”
云悠然听得一知半解,扭头向旁边的人打听:“大叔,这人是谁呀?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疯子一个,鬼知道他是谁!不久前从那边山崖上窜下来的,先跪到桥上嚎啕大哭,喊什么娘啊,娘啊,孩儿对不起您,后来又挥剑乱砍。你瞧,那不是吗,桥栏杆上的石狮子,一下就让他削掉了半个脑袋。不知是谁家的,也没个人管管,这要是伤了人,就得下大狱喽!”围观男子绘声绘色地描述刚才发生的恐怖一幕。
云悠然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桥上昏迷不醒的“疯子”,心中猛地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连忙俯下身来,轻轻撩起昏迷之人脸上的头发,“丛大哥!”云悠然赫然一震,脱口叫了出来。
围观群众口中的疯子正是云悠然苦苦寻找为母亲寻鱼治病的青年丛承欢。此刻的丛承欢双眼紧闭,眼角还残留着两行干涸的血痕,衣衫褴褛,胡子拉茬,原本硬朗的一张脸已憔悴得不成样子。
云悠然一阵心酸难过,蹲在丛承欢身边轻声叫唤:“丛大哥,丛大哥,醒醒,醒醒,我是云悠然。”
“没用的,叫也白叫,快嗝儿屁了,听不见啦!”围观人中有人冷嘲热讽。
云悠然火了,冷冷地向身后瞟了一眼,狠狠地骂了一句,“谁呀?出门还带了张狗嘴,会不会说人话?不会说人话就闭嘴!学什么狗叫?”一句话惹得围观百姓哄堂大笑。
自讨没趣的是一个胸前长着护心毛的家伙,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孩子当众骂得狗血淋头,这厮顿时火冒三丈,“嘿!你个小兔崽子,看老子不教训你!”卷起袖子就要上前教训云悠然。
云悠然头都没回,身后的小伙伴们“哗啦!”一下子围了上来,“干什么?干什么?仗着个儿大想欺负小孩儿吗?你老爹是怎么管教你的,没羞没臊!你要是敢动手,我们大家立马躺地上不起来!报官不说,最后还要讹你一大笔钱!”一群孩子起哄带动围观的人都开始谴责那家伙,那家伙见激起了民愤,赶紧灰溜溜地闪人了。
云悠然叫过伙伴儿们试图抬起昏迷不醒的丛承欢,可他身材高大,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抬得十分吃力。云悠然环顾四周,瞧见人群中有两个背着扁担的壮汉,看衣着打扮该是两个挑夫,云悠然开口道:“两位大哥,可否帮小弟个忙,帮我把这位大哥抬到我家。”
那两个挑夫犹豫了一下,云悠然扭头给大宝使了个眼色,大宝会意,连忙将手中草绳穿着的两串肥鱼递上跟前,“两位大哥受累,这几条鱼权当酬谢,留给两位大哥今晚做个下酒菜!”
“成啊!你家在哪儿?”两个挑夫痛快地答应了。
“不远,不远,随我来!”云悠然一边说着话一边试图从丛承欢手中取下长剑,可是无论自己如何用力都掰不开丛承欢握剑的手。
两名挑夫不甘心也上前试了几次,奈何丛承欢的手坚如铁石,两名挑夫费尽力气却连一根指头都无法撼动,折腾半天徒劳无功,无奈只好放弃。
“两位大哥把人背好了,当心点儿,别伤着!”
…
桃林草庐中,丛承欢躺在床上,依然不省人事。
云娘为他擦去脸上的血痕,用沾了冷水的毛巾敷在他的前额上。
“娘,丛大哥一定是伤心过度。”
“是啊,也是个苦命之人,唉…”孤儿寡母十分同情丛承欢的悲惨境遇。
“悠然,你先照看着,娘到外屋去煎药。”云娘转身出去了。
“好锋利的宝剑啊…”
云悠然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丛承欢手中的那柄长剑,指尖传来丝丝寒意,“这剑上的花纹可真漂亮,不知道丛大哥是不是说书先生讲的江湖大侠…”云悠然心中胡乱揣测。
“丛大哥的眉毛长得真粗,咦,胡子这么硬,还很扎人,挺好玩儿的…”云悠然毕竟只是个孩子,生性顽皮的他坐不了多久就想搞些花样名堂出来。
过了一会儿,昏迷中的丛承欢渐渐恢复了知觉,恍惚中感到下巴上微微疼了几下,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中陈设简陋却十分整洁,模糊看见身边有一个孩子,趴在床沿儿上正专心致志地拔自己的胡子。
“嗯…”丛承欢轻轻地哼了一声,显然,云悠然力道过大,把他弄疼了。
“丛大哥!你终于醒啦!我正跟自己打赌,在拔掉你二十根胡子之前你一定会醒,现在刚好拔了第十九根!”云悠然兴奋地举起了手中的一缕胡须。
童真话语令丛承欢苦笑一声,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孩子,模样清秀,额前垂着一缕白发。“是你!小兄弟!”丛承欢认出了云悠然。
“没错,就是我。你不是说咱们后会有期的吗?现在到期了!”
“小兄弟,这是你家?是你救了我?”
“嗯,你昏倒在了桥上,我找人把你抬了回来。” 云悠然的回答令丛承欢回忆起此前发生的一切,想到母亲的死,丛承欢咬了咬牙,闭上了眼。
云悠然知他心中难过,连忙岔开话题,“丛大哥,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一岁,你呢?”
“我九岁,咱俩差不太多。”二人一问一答,云悠然说话天真有趣,丛承欢淡淡地笑了。
“你醒了…”耳畔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丛承欢抬眼一看,愣住了。
门帘一挑,从屋外走进来一名端庄秀丽的女子,眉目如画,云鬓乌丝,额前也垂着一缕柔柔白发。云娘进得屋来将熬好的汤药放在桌上。
“丛大哥,这是我娘,名字就叫云娘。娘,这位大哥叫丛承欢。”云悠然嘴快,第一时间介绍双方认识。
“悠然,不得乱了辈份,你这么小,该叫人家叔叔。”云娘喝住了儿子的言行。
“噢,对,丛大哥今年三十一岁,比娘还年长两岁,是该叫叔叔,成,大哥变大叔!从今往后我就叫你丛大叔!”云悠然歪着脑袋认真地说。
云娘脸一红,“悠然,你先去烧些水来,一会儿帮娘准备晚饭。”云娘怕儿子口无遮拦,连忙给他找些活儿干。
“我也饿了,丛大哥,啊不对,丛大叔,我去湖里逮两只老鳖回来给你补一补!”说完就连蹦带跳地跑出门去。
“这位大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丛承欢想起身下地拜谢云娘。
“不必多礼,快躺下,这儿有碗野参汤,你快喝了吧。”丛承欢从云娘手中接过汤药,野参汤入腹,过不多时,气力和神色都恢复了许多。
“大姐,给你家里添了不少的麻烦,丛某真是过意不去。”丛承欢看出云娘家境贫寒,对自己给人家带来这么多的麻烦而深感歉意。
“没什么的,人在难处,急人所难是应该的。既然都是穷苦人,就都别见外了,你就直呼我的名字云娘就好了。悠然他叫你大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按我们民间邻里之称,叫你丛大哥吧。”
…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院中传来云悠然兴奋的声音。
“娘,我回来了!”云悠然连蹦带跳地奔进屋来,扬着手中收获的河鲜,“丛大叔,瞧,我捉了两只老鳖,今晚给你熬汤喝。”丛承欢的到来让云悠然连日来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
天黑了,云娘母子住进了偏房,然而丛承欢却失眠了,他独自一人来到院中,仰望着夜空。母亲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几天来心痛的感觉令他疯狂绝望。看到云娘母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丛承欢不由得回忆起自己儿时的血泪往事。
三岁时父亲去世,母亲一人拉扯自己和姐姐,自己七岁那年年纪轻轻的母亲就熬白了头。十一岁那年,镇上的恶霸看中了姐姐,上门强娶,还打伤了母亲,姐姐被逼无奈,投河自尽。
为了替姐姐报仇,自己深夜翻墙入院,潜入仇人房中,用柴刀砍死了睡梦中的恶霸,放火烧了仇人家的宅子。官府到处缉拿他,自己不敢回家,逃上梁山,不巧碰上了狼群,要不是遇到师父,自己早就死了。
此后拜入师门,跟随恩师辗转异国他乡。二十五岁那年,自己重返中原老家。可是长年累月,母亲因思念过度,终日以泪洗面,哭瞎了双眼。年迈的母亲身患顽疾,自己怀着深深的愧疚,为了给母亲治病,六年来自己背着母亲寻遍大江南北,最后满怀希望地来到扬州,可是母亲最终还是没能…
悔恨、愧疚、自责,丛承欢内心饱受煎熬,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丛大叔,别难过了,丛奶奶在九泉之下知道你伤心难过,她心里一定也不好受。”不知什么时候云悠然悄悄来到丛承欢身后,丛承欢摸了摸云悠然的头,紧紧搂住他稚嫩的肩膀。
…
在云娘的精心护理下,没过几天,丛承欢的身体就康复如初了。
云家孤儿寡母,丛承欢不便长住,主动搬到了桃林东边小山上一座废弃的山神庙中。平日里,自己打些山鸡、野兔送到云娘家,云娘也经常让云悠然给他送吃的。
从承欢很喜欢云悠然,云悠然知道丛大叔会武功,还知道很多江湖传奇,就经常缠着丛大叔给自己讲故事。
丛承欢见云悠然生性聪明,悟性颇高,闲暇之余就指点云悠然一些简单的武功招式。云悠然折了一根三尺青竹,模仿着丛承欢使剑的动作,一招一式倒也学得有模有样。
曾经有一次云悠然问丛承欢:“从大叔,你说江湖上的剑客还有比你更厉害的吗?”
“那当然,江湖很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永远都说不清楚谁是第一,但总是有很多人努力想成为第一。”
“那在你心中最佩服的人是谁?”
“我师兄。刚入师门不久,我师父就仙逝了,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了师兄。我的一身武功都是师兄指点传授给我的,他虽然是我的同门兄长,却给了我一个师父能给我的一切。”
“丛大叔,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超越你师兄?”
听了云悠然的话,丛承欢沉默了好久,“我之所以离开师兄闯荡江湖不再跟他习剑,就是希望终有一天能在剑术上超越他。师兄说过,等到了那一天我就可以回去见他了。”
云悠然感觉得到,自己的这个问题触动了丛大叔的心事,连忙岔开话题,缠着丛承欢要他给自己讲杨家将的故事。这下可真的难住了丛承欢,丛承欢想了片刻,无奈地说到:“悠然,大叔虽然不会讲杨家将的故事,但大叔知道,杨家将就是大宋王朝的铁壁江山,没有杨家将碧血丹心誓死保家卫国镇守边关,万里神州只怕早就沦陷于狼族蛮夷之邦的铁蹄之下了。”
“丛大叔,那是你厉害,还是杨家将厉害?”云悠然天真地问。
“当然是杨家将厉害!记住,任何时候,有国才有家。没有杨家将,你丛大叔只会是个浪迹天涯的亡国剑客,而你这小鬼头也不可能天天在这瘦西湖中开开心心地捉鱼。”
“丛大叔,原来你也这么佩服杨家将,那好,我这就去找白奶奶,向她学一段杨家将最精彩的故事回来讲给你听。”云悠然话没说完就跑下山去。
…
回家途中,桃林外,地主家的两个儿子,胖子和歪嘴儿挡住了云悠然的去路。
“云悠然!你小子别来无恙啊?笑容这么灿烂!”两个坏小子阴阳怪气地说。
冤家路窄,云悠然一见两人架势,心知来者不善,“两个猪头,废话少说,让你们的帮手滚出来吧!”云悠然面不改色从容应对。
“嘿,奇了怪了!你怎么知道我们找了帮手?”歪嘴儿好奇道。
“哼,就凭你们两个怂包,要是没有帮手背后撑腰,你们敢这么嚣张?”云悠然嗤之以鼻。
“嘿!你小子还真聪明!”歪嘴儿一乐,嘴巴更歪了。
“笨蛋!说什么呢?”胖子急了,一巴掌呼在弟弟脑袋上,“他聪明个屁!他骂咱俩是怂包,你还夸他聪明!咱家的饭你白吃了?!”论智商,胖子可比歪嘴儿奸滑多了。
胖子训完了弟弟,转回头来指着云悠然的鼻子,咬牙切齿道:“云悠然,算你小子识相!江湖…江湖…”话说一半儿,胖子忘词了,抓耳挠腮寻思半天,万般无奈之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儿,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两行字,胖子飞快地瞄了一眼,二次鼓起勇气,理直气壮地说道:“对!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君子报仇十年八年不晚,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天新账旧账一起算!两位表哥,出来吧!”胖子霸气地亮出了底牌。
云悠然强忍着笑,“就两句台词,你半天背不下来,看来你老爹学费白花了,你这书都念狗肚子里去了!”
“要你管!少啰嗦!一会儿就让你哭!”胖子气呼呼地瞪着眼。
桃树后面闪出了两名十三四岁的少年。两个家伙趾高气扬地来到跟前,轻蔑地瞟了一眼比自己矮上近一个头的云悠然,撇了撇嘴,回头问道:“表弟,就是这小屁孩儿揍了你们?”
“就是他!”胖子和歪嘴儿异口同声地回答,“姓云的,这是我们的两位大表哥,老虎门的第,第,第一百八十代传人!今天教你做人!”
“嘚了吧,台词儿说不利索,还教我做人?”
“少废话!白毛儿小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连我们的兄弟也敢动?识相就赶紧跪下,给四位大爷磕上一百个响头,要不然,哼哼…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两个富家子弟根本没把云悠然这个穷小子放在眼里,恶狠狠地威胁道。
“你们两个人身猪脑的家伙,少在小爷面前装横!你家小爷我不吃这一套!”说实话,对方人多势众,云悠然心里没底,但性子倔强的他宁死也不愿当狗熊。
“嘿,臭小子,他娘的挺横啊!有种!兄弟,开练!”说话间,两个大孩子一左一右拉开架势,这个出拳,那个踢脚,左右夹击!
“削他!表哥!打呀!把这臭鸡蛋打成照片儿!”胖子和歪嘴儿在一旁呐喊助威。
云悠然眼见对方来势汹汹,不敢硬来,仗着身小灵活,转身一猫腰钻进了桃林。
“臭小子!有种别跑!站住!”四个坏小子穷追不舍。
云悠然借着桃树的掩护,避开飞来的拳脚,借机脑筋急转,想办法脱身。
“兄弟们包围他!”两个大孩子改变了策略,采取四面围追堵截的方式,势要将云悠然一举拿下。
…
桃林中,云悠然东奔西跑,左躲右闪,可是对方人多势众,终究还是没能逃掉,身陷重围。
“臭小子,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不是挺能跑的吗?”大孩子的拳头狠狠地挥向了云悠然的面门。
“表哥,狠狠地打!让我看到他的鼻血!”一旁看热闹的歪嘴儿兴高采烈。
眼看对方拳头到了跟前,云悠然向旁边迅速闪躲,一步就窜到了歪嘴儿身旁,抓住歪嘴儿的手,猛地一拉,叫了一声,“你给示范一下儿!”歪嘴儿毫无防备一个趔趄跌了出去。
“哎哟,疼死我了!”倒霉的歪嘴儿倒在地上,“啊!鼻血!鼻子出血了!表哥,你能不能看准了再打!”歪嘴儿惨成替罪羔羊,捂着流血的鼻子欲哭无泪。
云悠然趁乱拔腿就跑,本想趁机冲出包围,可是哪有那么容易,没跑几步,胖子和另外一个孩子就堵住了他的去路。
“可恶的家伙!想跑?没门儿!”
“我踢死你个穷小子!”身后的歪嘴儿二人气急败坏地追了上来,两人从后面飞踢过来,在四个坏孩子眼中,云悠然走投无路,这一脚无论如何都吃定了。
关键时刻,云悠然余光看见头顶上空不远处的一根树杈,急中生智的他纵身跃起,抓住老树枝杈,向前用力一荡,躲过了对方飞脚。身子向上一卷,双臂一撑跃上老树枝头。
翻身探手,二次跃起,两个起落过后,云悠然已高高站在了四人头顶的桃树枝头,“喂,四个猪头,上来呀!小爷再陪你们切磋切磋!”云悠然坐在树杈上,斜倚着树干,悠荡着一条腿,顺手摘了片桃叶,放在口中悠闲地吹起了扬州小调儿故意气人。
“这个装逼的样子太欠揍了!”四个家伙气坏了,“臭小子!你别得意的太早!你等着,看我们怎么收拾你!老二,趴下!把我顶上去!”大孩子要上树捉人。
云悠然见势不妙,伸手折断头顶一根桃枝,向着爬树的孩子劈头盖脸一顿胡抽,“哎哟!我的娘呀…”大孩子哀号着摔在地上。
机不可失,快跑!云悠然不能坐以待毙,“嗖”的一声,纵身跳下树来。
“好啊!你终于下来了!”落地的一刹那,一直埋伏在树后的对手猛扑上来。
云悠然心中暗叫:“不好!”猛一拧身,手中桃枝本能地向后横扫,“啊!”一声惨叫,对方捂着脸倒在地上。云悠然心中错愕,随后意识到,紧要关头自己竟无意中使出了丛大叔交给自己的一招剑式。
“哇靠…”云悠然心中一阵狂喜,“来吧!你们四个猪头!”另外三个孩子一见自己的兄弟被放倒了,气急败坏一拥而上,那气势像是要把云悠然生吞活剥一般。
云悠然心中再无顾虑,身形转动,手中桃枝上下翻飞,舞得密不透风,把这几天丛大叔教给自己的功夫一招一式尽情施展。
“哎哟!”
“妈呀!”
“啊——”
“我靠!疼!疼死啦!这家伙会功夫,你们两个笨蛋怎么不早说!”
片刻工夫,四个上门找茬儿的坏小子全都趴窝了,两个大的被戳中了膝窝,扭伤了大胯;歪嘴儿被点中肋下,一手扶着大树鬼哭狼嚎;胖子最惨,自己绊倒时不小心啃到了石头,两颗雪白的门牙跟自己说拜拜了。
看着四个就地翻滚的手下败将,云悠然心中十分得意,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有成就感,“宝贝儿们,天色不早了,哭完了记得回家吃晚饭哟!少爷我失陪啦!”云悠然吹着口哨得意洋洋地走出了桃林,心中盘算着:“明天一定再向丛大叔讨教几招,可算遇上高人了,丛大叔一定是个江湖大侠!还是很牛掰的那种!”
…
转眼,又到了秋高气爽、黄叶纷飞的时节。
这天,云悠然背着包袱,哼着小曲儿,来到山上古庙。
“丛大叔,丛大叔,我来看你啦!”人还没到,声音就传入庙来。
丛承欢迎出庙门,双手把云悠然高高举起。
“嗯!不错!又长高了!”
“丛大叔,我娘让我给你捎一样东西,你猜猜看,猜得出我就给你!”
“你娘还好吧?”丛承欢问道。
“好得很,和昨天一样年轻,一样好看!怎么?你…又想我娘啦?”云悠然歪着头,顽皮地眨着眼睛看着丛承欢。
丛承欢知道自己不小心中了云悠然的圈套,被小鬼调戏了,不擅言辞的他脸腾地一下子红了。丛承欢伸出大手拍了拍云悠然的小脑袋,张着嘴,却不知说什么好,云悠然这个小鬼头实在是难对付。
看着丛承欢的尴尬模样,云悠然心中暗笑,“这是丛大叔第十三次脸红,看来丛大叔一定是喜欢上我娘了。嘿嘿,娘似乎对丛大叔也有些好感,说不定不久的将来我就有爹啦!”云悠然忍住笑,装出一脸严肃的样子,“我想你一定猜不出来,告诉你吧,是一件袍子,娘说天凉了,你衣衫单薄,担心你着凉,特意,专门,精心,为你缝制了这件袍子,你快试试吧!”云悠然故意把“特意、专门、精心”几个字说得很重。
丛承欢的脸更红了,他是一个不擅于表达的男人,每次都被云悠然这个小鬼头搞得面红耳赤。
“好,好,谢谢…代我谢谢你娘…”丛承欢语无伦次地说。
“快穿上试试,要谢你自己当面去谢!我娘还准备了许多好吃的,说等中秋那天请你一起来我家吃团圆饭。”
那是一件墨绿色的棉布长袍,针脚细密,十分合体,穿在身上丛承欢倍感温暖,眼前又浮现了云娘那温柔秀丽的脸庞和清澈如水的双眸,生平第一次,丛承欢心中如此强烈地思念一个人。
…
漫漫长夜,云悠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悠然,睡不着吗?”
“娘?丛大叔好像很喜欢你耶?”
“噢?小孩子,别瞎说!”
“才没有!你不是也很喜欢丛大叔吗?”
“你怎么这么说?”
“要是不喜欢他,你干嘛天冷了给他做袍子?这还不算,我数过的,你每天念叨他不下十几次呢!你们俩在一起还真是那个那个…那个什么来着…对了!郎才女貌!”
“你…小鬼头!脑子里面整天想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快睡觉!”
“娘,答应悠然个事儿呗?”
“说!”
“让丛大叔做我爹好不好?”
“啊?你怎么…这么想?你有亲生父亲!”
“什么亲生父亲?他都不要咱娘俩了!你还想着他干嘛?反正就算你要,我也不要他了!那老东西没良心!明天我就去找丛大叔,跟他说让他做我爹!哼哼!他一定会很开心地答应我的!”
“当心胡说丛大叔打你屁股!”
“不会的,我有这么漂亮的娘亲,丛大叔才舍不得打我!对了,娘,明天…要是丛大叔答应做我爹了,你开不开心?”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这么说就代表你同意了?”
“睡觉吧!小滑头!”
“嘿嘿…成了!搞定!”云悠然开心不已,枕着母亲的臂弯甜甜地睡去,月光下,云娘羞红了双颊。
…
夜深了,桃林外远远传来一阵阵急促的犬吠。
“大宝家的狗真该好好管管了,深更半夜叫个不停!叫它妹呀…娘,我去撒尿了!”云悠然睡眼惺忪,嘴里嘟囔着迷迷糊糊地下了床。
“披上衣服,当心着凉。”云娘叮嘱。
云悠然抓起衣服,一边答应着走出了房门,不久,门外传来了云悠然惊恐的叫声!
“啊!你有病啊?!吓我一跳!你们谁呀?!你们这群混蛋放开我!”
云悠然的叫声惊动了屋中的云娘,“悠然,怎么了?”云娘匆匆起身,穿衣下床。
…
“啊——”推开门的一刹那,云娘被眼前的恐怖一幕所吓呆了。
十年了,十年前的那个惊魂之夜!今晚再度重演!眼前三个蒙面的黑衣人手持明晃晃的长刀架在云悠然的脖子上,胸前那团跳跃的火焰标志令人记忆犹新。
“我们为了琥珀龙睛指环而来,交出指环,我就放了你儿子!”说话声中,院中的老桃树后,又闪出了一名身材高大的蒙面黑衣人,看情形该是这伙黑衣强盗的头领。
“指环?!”云娘终于明白了十年前黑衣人口中所说的【琥珀龙睛石】就是“黄子牧”送给自己的订情信物,那枚红色的宝石指环。
云悠然恍然大悟,家境贫寒,指环只有一枚,此刻就挂在自己脖子上,被衣领遮住,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指环…”云娘略一迟疑,她心中明白,强盗心狠手辣,即使自己真的交出指环,强盗们也未必会放过她们母子,最终杀人灭口,娘俩难逃噩运。眼下要紧的是如何从黑衣人手中救下儿子,此刻,云娘心乱如麻。
云悠然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心知害怕是没有用的,稳住这群坏蛋,伺机逃跑,去找丛大叔,这唯一的生路。
“快点儿!别磨蹭!难道你不想要儿子啦?”黑衣人手中长刀一横,恶狠狠地做出一个杀人的动作!
“不要!我把指环给你们,你们放了我儿子!”云悠然命悬一线,云娘别无选择。
突然,云悠然放声大哭起来,“娘!对不起您,指环不在了!上个月,我打碎了歪嘴儿家的花瓶,他那当地主的老爹逼我赔钱,我没有,就偷了柜子里的指环在城中当了二两银子赔给了歪嘴儿,现如今只剩当票还在家里。娘,我对不起您…”云悠然哭得撕心裂肺,声音越来越大,盼望着丛承欢能听到哭声赶来相救。
“不许哭!再哭就杀了你!”黑衣人不想惊动他人。
云娘心乱如麻,知道儿子在胡扯,却又无计可施。
“你们…你们别杀我,不信我把当票拿给你们看!你们要是有钱,就能把戒指赎回来!”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为了争取脱身的机会,云悠然抽泣着说,装着一副可怜模样。
三个黑衣人回头用眼神请示头领,黑衣头领走上前来,一双凶恶的眼睛紧盯着云悠然的脸,云悠然小声抽泣着说,双腿直哆嗦,一副快要吓破苦胆的模样。
“小鬼,别耍滑头,否则你和你娘都要死!知道吗?!”黑衣头领威胁道。
“我…我拿给你们…你们一看就清楚了,明天一早当铺就能开门。”云悠然噤若寒蝉地说。
首领沉吟片刻,料想小鬼不敢耍花招,当即使了个眼色,一名黑衣强盗押着云悠然来到墙脚。墙缝中,云悠然居然真的抽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哆哆嗦嗦地递给了黑衣人。黑衣人转身回来把纸条递交到头领手中,四个强盗凑在一起,黑衣头领打开纸条,借着月光,看着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云悠然趁机向母亲身边悄悄靠近过去…
那纸条上果然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检讨书:云老大,我们错了,今后如再欺负你朋友,你把我们丢进湖里喂王八!胖子、歪嘴儿立。”纸条原来是当初胖子和歪嘴儿写下的检讨书,被云悠然顺手塞进了墙缝中。
“八嘎!”一群强盗居然被一个孩子耍了,黑衣头领恼羞成怒,“宰了这小混蛋!”
首领一声令下,三名黑衣强盗气势汹汹扑了过来,云悠然早有准备,纵身跃起,伸手拽了一把晾晒在屋顶上的渔网,叫了一声:“抬头!”
三名黑衣强盗下意识猛一抬头,“哗啦”渔网迎头罩下,落网强盗摔倒在地,混乱中不知谁的长刀扎到了谁的屁股,强盗们大叫着乱成一团。
“娘,快跑!”云悠然拉起母亲的手就向院外逃去。
“八嘎!一群没用的东西!”黑衣头领气急败坏地骂着手下废物,转身奋起直追。
云悠然拉着母亲头也不回,几步跑到了桃树下,扬手掀翻了晾晒在树下井口上的一簸箕黄豆,“走你!”
豆子撒了满地,黑衣头领冲势太急,只觉脚底一滑,心道:“不好!”一个后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腚墩儿,尾巴根子摔得老疼。就在这一瞬间的机会,云悠然拉着母亲冲出了院子,母子二人夺路逃亡!
…
“丛大叔!救命啊!有坏人!丛大叔快来啊!”深夜,云悠然的声音远远传开,桃林人家养的狗都狂吠起来,几户人家的灯火接连燃起。
“哪儿跑!可恶的小鬼!”没逃多远,黑衣头领凌空翻身落下,拦住了母子二人的去路,身后三个黑衣强盗也挣脱渔网追了上来。
云悠然停都不停,叫了一声“这边来!”拉着母亲一弯腰,钻进路旁树丛。
“这小鬼十分可恶!抓住一定杀了他!追!”黑衣头领气得发狂。
…
小山上,古庙中,丛承欢从梦中惊醒,“是悠然的声音!云娘!悠然!”长剑在手,从承欢闪电般破门而出,冲下山来。
山脚下,七名蒙面的黑衣人将丛承欢团团包围。
“想去救人?哼哼…先想办法救你自己吧!”一个尖声细气的刺耳声音自树林中传来,月光下,桃林中闪出一人,倒负双手冷笑着来到丛承欢面前。
丛承欢冷眼打量眼前这个陌生人,一身黑衣,个子矮小,和其它几名黑衣人不同,此人以真面目示人,看年纪约五六十岁,有些驼背,一张干瘪的细脸,头发斑白,光溜溜的下颏,一双细长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狡黠歹毒的光芒,来人正是多年前真宗皇帝身边的那名太监总管——吴公公。
时间紧迫,丛承欢无暇猜测眼前人的身份。山下桃林已经恢复了沉寂,丛承欢心系云娘母子安危,冷冷的说了一句:“让开!”低沉的声音入得耳来却如同冥冥中的死亡之音,令人心胆为之一寒。
“上!”吴公公一声令下,黑衣杀手联手出击,漫天刀影交错,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刀网迎头罩向丛承欢!
好快!刀快,丛承欢更快!刀光中,丛承欢身形有如灵龙出海,手中长剑轻鸣,惨白的月光下,剑芒冲破刀网,惨叫声中,三名黑衣杀手率先踏上了黄泉不归路。
余下的四人心中一震,手中长刀略一停滞,丛承欢的第二剑瞬间跟近,惨白的剑光透体冲出,血花飞溅,余下的四人还没来得及出声,胸膛就被生生贯穿,眨眼间七名暴徒横尸山岗。
夜色下,滴血的长剑剑身轻震,发出阵阵清脆的蜂鸣声,血剑长歌。
原本料想中的一场激斗眨眼之间就已尘埃落定,血染山岗。
丛承欢手腕一抖,长剑微微一震,一声轻响,剑身上的鲜血爆射飞溅,风中弥漫着阵阵血腥,只留下耳畔边激荡不绝的剑声和一个比剑还要冷的人,宛若死神一般伫立在吴公公面前。
吴公公吓得连退数步,惊魂未定,“长剑嗜血,炼狱欢歌!你…你是【血歌剑】——丛承欢!”
丛承欢没有回答,冷冷地追问:“云娘母子在哪儿?!”
吴公公只感到强烈的死亡气息在不断笼罩过来,不住地倒退着,看着丛承欢慢慢抬起的长剑,吴公公心如冰封,只感到头皮发麻,身子哆嗦了一下,“丛大侠,在下不知是您,多有冒犯,您大人大量…有话好说,云娘母子平安无事。”
丛承欢慢慢逼近,“交出人来!”
平静的话语却把吴公公心头的恐惧推到了极点,“他娘的,这家伙不是人,是魔鬼!再不拼就死定了!”吴公公索性把心一横,“拼了!”吴公公喉咙中发出一阵凄厉哀呼,如同被逼上绝路的野兽,漫天爪影,疾风般扑向丛承欢。
从承欢并未还手,侧身避过,寥寥数个回合,丛承欢一剑逼开吴公公,问了一句:“你的武功家数不是中原人!到底是谁?究竟把云娘母子怎么了?”从吴公公身形招式中,丛承欢看出他的武功门派并非出自中土,行事的血腥风格也绝非中原帮派。
“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了我!我就告诉你!”吴公公知道丛承欢急于知道云娘母子下落,不会立即要自己的命,索性来个死里求生。
丛承欢手腕一翻,长剑倒提,剑柄点向吴公公的心窝,吴公公将心一横,置之不顾,双爪狠狠抓向丛承欢的头部。
丛承欢闪电般变换了招式,手腕一翻,长剑划过一道惨白的弧光,如流星划过夜空。
吴公公吓坏了,心知自己再不知趣躲避的话非开膛破肚不可,身子猛向后仰,终究还是慢了半步,只觉肚子上骤然一凉,鲜血流了出来。吴公公知道要不是丛承欢手下留情,自己的老命就已交待了,吴公公捂着肚子倒在血泊中。
丛承欢上前一步,血歌剑抵着吴公公的咽喉说道:“说!云娘母子在哪?”
“哈哈…哈哈…”吴公公放声狂笑,凄厉的笑声在回荡中旷野。
“她们母子就在…”话没说完,猛然间,吴公公伸在怀中的右手弹出一物,激射向丛承欢的双眼!
丛承欢横剑抵挡,暗器击中剑身!
“轰!”伴随着沉闷的爆裂声,一阵浓烈的白烟弥漫四周。
丛承欢手中长剑疾舞,荡开迷烟,定睛再看,重伤倒地的吴公公不见踪影。
血迹,丛承欢沿着血迹追赶下去,没多远,血迹消失了,苍茫的黑夜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丛承欢不敢耽搁,一路飞奔冲到云娘家中,桃林小院一片狼藉,早已人去屋空…
“云娘!悠然!云娘!悠然!”丛承欢疯狂的呼喊回荡四野。
南方一点红光腾空而起,一片白烟弥漫夜空。
“是黑衣人的信号!”丛承欢倒负血歌长剑,身影如电,向南疾驰而去。
…
欲知云娘母子性命安危,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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