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衣柜时，竟发现了一条不属于我的花裙子。
大朵的蔷薇花，争相斗艳开在裙摆上。腰线设计的很别致，想必裙子的主人也是个瘦美人。只是这款式，太老旧了，完全与当下格格不入。
可惜了这条好裙子，我随手把它丢在一边，假装没有听到裙子抽泣的声音。
是你在旧衣物辗转在旧物回收站前发现了它。你捧着大朵的蔷薇花，在角落不说话。我询问你这是你的裙子吗。你点头默许。我看得到你眼角的落寞。
那就留下吧。我从你手中抽走了蔷薇，再次把它扔到衣柜里。
晚上睡觉时，你和平时的你不太一样。平时严肃的你今天似乎特别黏我。你问我最近累不累，你做的食物可不可口，每天挤地铁人会不会很多。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我不耐烦地问你究竟有什么事，你眼神躲躲闪闪，最终吐出这几个字：囡囡今天一起睡好吗？
想想上一次和你挨着一张床睡觉也是高考时的事情了。那时爸爸不在了，天塌下来了。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我们每晚相依在一张床上，一起失眠在枕头上流浪，一起流眼泪控诉老天之不公，一起想着爸爸难过到天明。后来我去外地上大学，后来在外地找到了工作，后天有了些积蓄便把退休的你接到身边。但是我们，却再也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觉过。
我回答你，好的妈妈。
你抱着被子来到我的房间，那神情就像小时候我想让你陪我时一模一样。转眼间，我们的角色互调。我不再是小孩子了，我变成了你唯一的依靠。
你依着我身边睡下，什么也没有说。我把身体转向你，看着你闭上的眼睛。老了啊，是真的老了。这该死的皱纹爬上你的眼睛，你的额头，你的一切一切。旁边一丝头发垂掉下来，挡住了你的皱纹。只是，只是这发丝，也涂抹上煞人的白色。
我，伸出手，好想去帮你把头发别在耳后，好想抚平你的皱纹。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囡囡，你长大了。”你突然说话。“囡囡，想你爸爸了。那条裙子是你爸爸给我买的，舍不得，舍不得丢掉。”你还是闭着眼睛，只是嘴唇在轻轻的蠕动。
“十年了。已经十年了。你爸爸要是活着，是不是和我一样，也老了呀？”
“囡囡，你每天都好忙，回家不说话，吃饭不说话，睡觉也不说话。你是不是在怨我？没有救下你爸爸。囡囡，我也好后悔。那时候，为什么用我的命去换你爸爸的呢？”
“囡囡，囡囡，囡囡。”
我转过了身，不敢接话，任由眼泪在脸上不停流淌。十年了，已经十年了，为什么我们还被过去困住，不能过新的生活？十年前，难道只是妈妈没有发现爸爸的病状吗？我呢？我为什么也只是心安理得享受着爸爸的好？没有关注到爸爸的身体状况岌岌可危。而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恨她呢？
可我还是不说话。
那天结束后，你又回到了你的房间。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我没有再提起过那晚所说的话，你也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那条花裙子，被你偷偷从我的衣橱里拿走了。我看到了，你悄悄把它放在你的枕边，像是爸爸在守护你。
而我，每次路过五光十色的橱窗，看到色彩斑斓的裙子，都会想起你的花裙子，想象当年的你穿着裙子漂亮的模样。
今天，我终于鼓足勇气，买下了适合你尺码的花裙子。撕下标签，换之以这篇《花裙子》，把它放置你的床边。
不要再穿黑白灰了好吗？
你的人生不要再黑白了好吗？
我们忘记过去了好吗？
我们不要再自责了好吗？
开始新生活了好吗？
往后就让我照顾你好吗？
把全天下的花裙子都买给你好吗？
最后的，我爱你啊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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