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法国回天津的那天,苏锦说来机场接我。
下了飞机后,看见一个身穿黑色香奈儿上衣和白色短裤的女孩,戴着巨大的黑口罩和墨镜,她朝我挥挥手。
“小锦,”我说:“今天没雾霾。”
她笑呵呵接过我的行李,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黑口罩给我戴上:“你怎么知道没雾霾?天气预报你也信?”
她好像很嘲讽我信天气预报的样子,我想,我不信天气预报,难道信你吗?但我不想跟她吵,毕竟今天,我第一次去见她父母。
敲门,见到她母亲,她母亲身穿老美华的旗袍,发髻高高挽起,戴一条白色珍珠项链,笑容温婉雅致,似乎不是那个叫嚣着让我离开她女儿的妈妈。
“阿姨”我说。
苏锦的妈妈看到我,接过行李箱。
“东篱啊,你来了,你看,阿姨给你做了好几个菜,快吃吧。”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当年那个见我不带重样的阿姨现在居然叫我东篱?她那时操着一口浓浓的天津口音,把我的“东篱”念成了“逗哩”。
“东篱啊。”迎面走来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好像是苏锦的爸爸。
他向我走来,左手拿着一瓶茅台,右手捡起地上的牛栏山空酒瓶顺手放到垃圾桶里。
“叔叔。”我继续有礼貌地打招呼。
他把茅台摆在我面前:“我平时喝的酒,你尝尝味道。”
我把茅台倒在杯子里,苏锦和她父母也一同上桌。
刚开始,苏锦的母亲问了一些关于我父母的问题。
直到,她狠狠掐了一下正在喝酒的叔叔;叔叔随即领悟似的放下正喝的酒杯,看着我道:“东篱啊,感觉法国怎么样?”
“有些排华,但是总体我在那边工作的还习惯。”我实话实讲。
在法国等的士,因为避雨,我恰好站在一家私营服装店门口,那服装店出来一个七十岁上下老者,用法语说:“滚!”还在手机上按下报警电话吓唬我,不得已,我只好站在雨中淋雨。当然这只是小部分,大部分法国人还是纯真善良的。
“再不济也比中国强。”苏锦的母亲道。
我立刻反驳:“其实阿姨啊,我在法国待的日子,我发觉其实中国的很多方面不比国外差的,有些甚至强于国外。”
苏锦妈妈的姨妈红色嘴唇上沾上了小葱拌豆腐的豆腐:“别的不说,就这雾霾,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微微一笑:“其实不用太着急了,英国治理雾霾用了些年头,咱们现在科技发达了,用不了几年,就能晴空万里了。”
苏锦妈妈嘴唇上的小葱拌豆腐没掉,我看到她右眼生出一丝嘲讽:“我是老了,小锦还小,她不能再等几年了,法国那边适合她。”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叔叔道:“是啊是啊,我们小锦啊,最喜欢路易威登了。”
我呵呵一笑,当年我去韩国旅行之前,苏锦说她最喜欢MCM,现如今我去法国工作,她改喜欢路易威登了。
不得已,我摊牌:“其实叔叔阿姨,我在法国工作不了几年我就会回国的,也不能带着小锦去。”
我看到苏锦母亲的脸一下就扭曲了,她用舌头舔掉嘴唇上的豆腐,用眼睛狠狠瞪了她苏锦一眼,用手狠狠掐了她丈夫一下。这三个动作几乎同时完成,她像是个哑剧演员在我面前用两秒钟时间呈现她的不满。
然后她放下筷子,把双手放在腿上。全身的死皮似乎都聚在了脸上。苏锦吓得不敢说话,苏锦的父亲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花生米,嘴里不停地发出声音。 我这才安心的长舒一口气。对啊,这才是小锦的妈妈,刚才那个是假的。
我霍的一下站起来:“叔叔阿姨,我还有事,先走了。”
于是推门就走,苏锦在后面说:“我送送你。”
她母亲说了一句:“用你啊?”
然后,好像听见她们在争吵,无所谓,反正我受够了。
我望着满天璀璨的星空,我们中国哪里不好了呢?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我像个神经病自言自语道:“今天就是没雾霾嘛。”
蒋东篱和苏锦,如果没有苏锦妈妈的教育,可能是很好的一对吧。我这样想着。
一回到家,外套一扔,母亲就过来。
“东篱回来了,妈交给你的事你办了么?”
“办了。”我把手机递给我妈,她在我去法国之前告诉我多拍些法国皇宫的照片。
我妈一边翻着一边道:“你拍了这么少啊,在咱们这也见不到这么好看的皇宫。真是绝了!绝了!!二婶说她跟夕阳红去看法国皇宫法尔氏的时候……”
“妈,是凡尔赛。”我打断。
“哦,凡尔赛,那床,那天花板,简直美得她不想走了。”
我看着母亲笑了笑:“妈,她是开心,其实我哪天带你去看看,也没有那么神。那个国家的皇宫都挺好。”
我妈咂了咂嘴:“嗯,我信儿子的。二婶说,凡尔赛比故宫好了不知道多少,法国人打那时候就聪明。” 我慢慢躺下:“妈,你以后离二婶远点,她跟苏锦妈妈是一类人。”
“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儿……”
回家一趟,连顿饺子都没顾得上吃,就陷入一团浆糊。到底是如今我不懂了她们的世界还是她们随波逐流?我听过一句话:“从众的人,若从的是个圣人,那她不见得是个圣人,若从的是个魔鬼,那她一定是个魔鬼。”她们也不知是从了哪个魔鬼,竟似鬼迷心窍般人云亦云。
“Jackson,你想去看看西洋画吗?”回到巴黎,琳拉问我。
“嗯。”我说,“我要帮我妈妈拍几张《蒙娜丽莎》。”
她莞尔一笑,与我一同来到画像前,我在此驻足许久。
一刻钟的样子,我听到许多句:“请让一下,请让一下。”的中国话。
我一下子被拥挤在人群中,抬眼望向四周,黑漆漆、乌压压的全是黄皮肤黑眼睛讲汉语的中国人。我使尽全身力气挤了出去。
“怎么了?脸色不好看,你不喜欢吗?”她问。
我说:“还好。”
这一堆乌压压的中国人,他们太过于注重形式,再好不过是一张西洋画罢了,他们拿什么去欣赏呢?
“我们去那个馆,清净。”我吸了口气,说到。
她笑了笑:“那是中国馆。”
我一下不知所措。我是蒋东篱,不是Jackson。我是个中国人,我爱我自己的祖国。
好,我站在中国馆门口想到,我要活成我自己想的样子。他们的意见不过牛毛蒜皮,我就是要回中国去。未来,无论柔情相伴烈火也好;悲情迎接风雨也罢,这是我的路,总该我自己走的。
网友评论